眼见魏东亭护着老者父女过了一座小桥,魏东亭站在桥头,那十几名亲兵持刀慢慢逼近了他。魏东亭忽地站定,从容地将刀还入鞘中,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把物件,顺风一扬,前头四名亲兵一声"啊呀",捂着脸躺在地上,疼得直打滚。后头的不知怎么回事,忙上前扶起看时,每个人脸上都有十几枚极细的银针,有两个人被扎瞎了眼,一边嚎叫,一边乱拔那些银针。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,眼睁睁地看着三个人过了河,跑到对岸的树林子里。伍次友远远地见他们不追了,才拉起明珠说:&ldo;咱们回吧。&rdo;
魏东亭战退众亲兵,拔腿便奔向树林,在树林深处一株老柳树下寻着了鉴梅父女。老者见魏东亭走来,忙站起身来躬身作揖说道:&ldo;壮士,今日若非你出手相救,只怕我父女难逃毒手。感谢你的大恩,我这里先施一礼!&rdo;说完伏地便是一拜。又道:&ldo;鉴梅,还不谢过恩人!&rdo;那女子立即弯腰要拜,慌得魏东亭赶紧上前,用双手虚扶。此时他定睛一看,忽然失声惊呼:&ldo;啊!你是梅妹!&rdo;
听到这个名字,鉴梅也是一惊,待细看时,认出了这是早年在热河皇庄幼小相处、耳鬓厮磨的亭哥,不禁失声叫道:&ldo;亭哥,我可见着你了。&rdo;说完两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。
魏东亭见她哭了,有点手足无措,慌忙扯出一方手巾递过去,说道:&ldo;方才只顾厮杀,竟没有认出是你!&rdo;
鉴梅见老者诧异,忙笑道:&ldo;义父,这就是我常向您提起的魏东亭哥哥,他在热河皇庄上当差,我们是邻居……&rdo;又回身对魏东亭说道:&ldo;这是我前年认的义父史龙彪,我们这次进京是……&rdo;鉴梅正说着,瞥见史龙彪在向她使眼色,便转了话头:&ldo;正是为了投奔你来的。&rdo;
&ldo;史龙彪?&rdo;魏东亭皱眉一想,忽然失声惊叫道:&ldo;莫不是江湖上人称铁罗汉的史大侠?&rdo;老者微微笑道:&ldo;正是不才,其实盛名难负。&rdo;魏东亭忙道:&ldo;那你二人怎么会有缘认了父女?&rdo;老者长叹一声说道:&ldo;说来话长,既来投奔你,咱们先回去,慢慢讲吧,你在哪儿住?&rdo;
一语提醒了魏东亭,他一边答&ldo;我在虎坊桥东第三家&rdo;,一边起身,望望四周,遂说道:&ldo;史老伯,你且守在这儿别动,我去雇顶轿子,咱们再走。&rdo;说完独自拨开乱树丛向林处走去。
不料西河沿庙会上遭了这事早散了场,附近竟没有轿子。魏东亭找了约莫半个时辰,好容易才觅到一辆车,便吩咐老板在路上等候,自己又折转来找鉴梅和史龙彪。
他还没有走近老柳树,便见林中糙木狼藉,心叫"不好",紧走几步到了老柳树下,但见林静人空,哪里还有鉴梅父女二人的踪影!
六 为送考何桂柱设宴 强承欢吴翠姑侑酒
魏东亭找车回来,不见了鉴梅父女俩,急得他四下搜寻,只见一只玉佩丢在乱糙之中,捡起来一看,认得是鉴梅随身之物,霎时,急出一身汗,跺脚恨道:&ldo;是我失算了,早知如此,便一起走何妨!&rdo;他一刻也不敢耽误,奔出树林,跑到路边登上车,吩咐道:&ldo;快,到禁城去!&rdo;
魏东亭急急忙忙来到自己当差的内务府,想找个精通门路的人帮助打听一下鉴梅父女的下落,可是,他刚调进京城不久,认识的人太少,问了几个人都说没办法,惹不起鳌府的人。他想托人给母亲带个信儿进去,在宫中找个帮手,谁知,自己面子太薄,跟守门的人好说歹说,人家就是不肯帮忙,他只好怏怏而回。
他才出内务府大门,迎头碰见了小毛子悠悠荡荡地走来。猛地想起,他在内宫御茶房当差。因为小毛子的表哥文寸生也在内务府,曾和他见过两面。这小毛子一准是赌输了钱,又来找表哥打饥荒。忙一把扯住他,笑道:&ldo;小毛子,找你表哥!&rdo;
小毛子&ldo;嗯&rdo;了一声,抬头见是魏东亭,忙问:&ldo;我表哥在里头吧?&rdo;魏东亭道:&ldo;你表哥正和堂官回话,哪有功夫见你?&rdo;小毛子甚觉扫兴,一跺脚扭脸便走。魏东亭忙道:&ldo;你表哥我们素日相处极好,你有什么难处就冲我讲。能办呢,我就给你办了;不能办泥,我也把话给你捎到。&rdo;小毛子蹙眉道:&ldo;说起来寒碜死人!昨个回去,我妈病得厉害,抓药的钱没着落,找表哥拆兑几个。&rdo;
魏东亭知道他说假话,心里暗笑,将胸脯一拍说道:&ldo;兄弟,你这叫尽孝!这点子事,哥哥能帮忙───得多少钱?&rdo;小毛子不好意思地说:&ldo;这怎么好打您的秋风?其实也要不多,一吊半就够用了。&rdo;魏东亭哈哈一笑:&ldo;一吊半够做什么!这是五两,你拿去给老伯母治病,再买点补药养养,就会好的。&rdo;小毛子很觉意外,拿眼盯着魏东亭道:&ldo;您一个月月例才不过五两,我怎么过意得去呢?&rdo;魏东亭道:&ldo;自己兄弟,说这些话叫人笑。&rdo;
&ldo;那我就谢赏了。&rdo;小毛子双手接过银子,就势扎下一条腿,极其熟练地请了个安:&ldo;魏大爷真是好样的!&rdo;魏东亭见他要走,装作不介意地问:&ldo;你这会儿到哪去啊?&rdo;小毛子道:&ldo;回里头去,今儿个我当差,到明儿早起才得下来呢!&rdo;
&ldo;里头"就是大内。魏东亭心中一喜,这可是正磕睡,天上掉下来枕头,但又不能卖得太贱。魏东亭漫不经心地"啊"了一声问道:&ldo;皇上跟前的孙氏,你认得不认得?&rdo;小毛子一听便笑了:&ldo;别说孙嬷嬷,就是苏麻喇姑大姐,谁不到御茶房来?那都是皇上跟前第一等红人!你有什么事儿?&rdo;魏东亭笑道:&ldo;那是我妈。&rdo;
&ldo;哎哟!&rdo;小毛子一听忙又请安,&ldo;我道您出手这么慡利,不知魏大爷您是贵人哪!&rdo;魏东亭笑着扶起他,说道:&ldo;别胡扯你,你这会儿回去顺便捎个话儿,见着孙嬷嬷,就说我在西后角门外头等着她老人家,有点事磨不开手。&rdo;小毛子笑道:&ldo;这算什么,往后仰仗您老的地方多着哩。&rdo;说完一溜烟地去了。
魏东亭在西角门等了足有半个时辰,天快,晌午,孙氏才得出来。皇帝辱母照规矩是不能出外会家人的。为的怕她见了家人,说起家中烦难,心里难过,影响了奶水质量。从世祖顺治时起,这规矩才有了点松动。
孙氏从角门一出来,就板着脸问:&ldo;这么急要见我,是什么事呀?正侍候着主子哩。要是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,你可仔细着!&rdo;魏东亭听母亲骂过,照例赔笑回话:&ldo;儿子没事,哪敢惊动老太太的驾───梅妹子给人抢走了!&rdo;
孙氏一听便急了,一迭声连声问:&ldo;你在哪儿见着她啦?她怎么到这儿的?又是什么人抢走的?&rdo;魏东亭&ldo;咳&rdo;的一声,一拍腿说道:&ldo;背时透了!&rdo;这才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孙氏。
孙氏呆了半晌才说:&ldo;这丫头命苦啊!她妈临死拉着我的手交待,要我照顾她长大,没曾想我一进宫,两家都碰上了这些糟心事。如今可怎么好?&rdo;魏东亭也叹息道:&ldo;什么也没来得及问,她怎么离开家的,又怎么遇上史大侠学了这一身功夫,真真使人不解!&rdo;孙氏擤了擤鼻涕,用一方雪绢拭泪道:&ldo;事到如今急也没用,你先打听着人在哪儿,咱们再想办法。那丫头聪明过你十倍,我想不至于出什么大事的。得便我再求主子想想办法,事情就有头绪了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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