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初二的早上,因为头一天晚上期待第二天能够去大庙山玩儿太过激动而晚睡,程如安难得赖了个床。
因为工厂临时要求赶工,黄定邦一家一大早就得坐客车回去,张老太太虽然嘴上没说什么,但抿着的嘴角还是彰显了她的不满,板着脸从库房里进进出出,打包了一大堆菜和油准备让他们带回去,黄老爷子还亲自动手处理了两只老母鸡,一起也装进了袋子里。
程如安刚被黄小君从被窝里挖出来,这会儿还迷迷糊糊的,软软地挥着手,懒洋洋地向他们说再见。
等她终于慢慢回过神,这才发现程立把自己抱在怀里,坐在客车上向大庙山出发。
大庙山是一个别称,本身是黄小君老家极负名气的庙宇群,因为座落在山上,因此也就被当地人称作大庙山。每年到了过年的时候,无数的人都会来到大庙山祈福,希望来年能够诸事顺遂、家庭美满。
程如安双手抱着程立的脖子坐在他怀里,身体随着客车一起晃悠,晃得她越来越困,最后干脆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,等她被程立轻轻唤醒的时候,客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半山腰:“乖乖醒了,下来自己走好不好?”
“嗯。”程如安软软地点点头,从程立怀里滑下来,一手牵着程立一手牵着黄小君往门口走。
过年时期的大庙山人很多,大多都是拖家带口的来,连大庙山还算宽阔的门口都被人群挤满了。程如安这会儿浑身发软,在人群里被挤得跌跌撞撞,极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。
突然,站在黄小君右边的人被挤得一个趔趄,一下子撞上了她。黄小君一下子失去了平衡,抓住程如安的手反射性地松了松。而程如安由于个子实在太小,这一下彻底站不稳了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。
完了。
程如安心脏一紧,脑海里瞬间涌出看过的所有关于踩踏事故的新闻。她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四周,全都是人高马大的大人,自己要是倒下去,估计能被人群当球踢了。
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,程如安感到身体一麻,紧接着双手不断地挥舞,嘴里发出尖叫:“啊!”
想象中冰凉的地面和踩踏的场景并没有出现,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修长的手臂死死地从背后抱住了自己:“安安,没事吧!”
程如安一怔,随即猛地转头,映入眼帘的,是穆遥写满了紧张与焦急的脸。一向平静的桃花眼此时因为紧张而瞪得更大,白皙的脸颊上的肌肉还在微微地无意识颤抖着,穆遥颤抖着双唇,又颇为担心地问了一遍:“安安,你没事吧?”
穆遥的胸膛与程如安的后背紧紧贴在一起,心跳声沉重而急促,“咚咚、咚咚”,震得程如安心里一颤,一下子回过神来:“没、没事,我没事!”
“宝贝!”黄小君和程立转过身,从穆遥怀里接过程如安,紧紧地抱住她:“宝贝,吓死我了宝贝!”
“小遥!”这时,王冰婵和穆文勇也拨开人群,朝穆遥走来,有些生气地喊道,“吓死我了,我还以为你走丢了!”
“没有,刚刚我看到安安了,本来想给她打招呼的,结果她差一点就被撞倒在地上了,我才冲过来把她抱住的。”穆遥微微低着头给自己的爸爸妈妈解释。
王冰婵和穆文勇这才注意到程如安一家就在面前。
“王阿姨,穆叔叔,”程如安转了转眼珠,乖巧地开口喊人,声音脆生生的,“刚刚多亏了穆遥哥哥,不然我就要倒在地上被人当球踢了。”
“哎,”王冰婵一愣,屈着手指敲了敲穆遥的额头,叹了口气:“算了,这次就不说你了,下次一定记住,千万不能乱跑,知道吗?”
“嗯,我知道了,”穆遥点点头,拉住王冰婵的手,轻轻晃了晃,“妈妈你别生气。”
穆文勇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母子俩的互动,走上前摸了摸程如安的头,看着她放轻了语气问:“安安没受伤吧?”
程如安缩了缩脖子,小小声地“嗯”了一下。不知道为什么,她一直都有些怕穆文勇。平心而论,穆文勇长得并不凶,甚至可以用斯文来形容,身形颀长,举止优雅,怎么看也跟可怕沾不上边。但从小程如安就有点害怕见到他,程如安把这归结于穆文勇当了多年的军人的原因。
穆文勇和程如安一家已经快半年没见了,今年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外地做生意,一直到过年才有空回家。此时见程如安一副有些害怕的样子,心中一愣的同时也表示理解,毕竟太久没见了,小孩子可能有点认生了。
“放心吧,好着呢。”黄小君抱着程如安颠了颠,“就是有点吓到了,问题不大。”
“那就好,”穆文勇慈爱地看了一眼程如安一眼,“那我们快进去吧,在这儿堵着不好,一会儿人又多起来了。”
程立和黄小君点点头,抱着程如安向里走去。
“我们也走吧。”穆文勇看向还抱在一起的母子俩,向王冰婵伸出手。
然而王冰婵并没有把手递给他,只是一手搂住穆遥的肩,一手抚摸他的头,低垂着眼没有看他。
“冰婵,你们跟上呀!”黄小君突然抱着程如安转过身,朝他们喊了一声,“我们在前面石狮子那里等你们!”
被迫转过来的程如安并没有错过王冰婵和穆文勇这尴尬的一幕,她定定地注视着穆文勇放在空气中的手,有些震惊地想:王阿姨和穆叔叔这是怎么了?
程如安感到有些尴尬,眼神不住地向四处飘忽着,却猝不及防地与穆遥对视上了。
穆遥的眼神不似刚刚那般慌张,而是恢复了平时一样的古井无波,平静地看向程如安眼底。
程如安心脏猛得一紧,微微瞪大了眼睛,紧张地挺直了背,却不敢率先撇开眼神,只能硬着头皮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注意到。
“宝贝,怎么了?”黄小君注意到程如安身体的僵硬,有些担心地问。
“没、没事。”程如安微微摇了摇头,慢慢扭过了头,瞳孔不停地颤抖着:穆遥哥哥家里发生了什么,怎么气氛这么诡异?
目视着程如安一家渐渐远去,穆遥终于收回了视线,他看向还僵持着的父母,有些难过地低下了眼,走上前用空出的那只手握住了穆文勇僵在空气中的手,拉着两人向前走去:“爸爸妈妈,我们也走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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