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ldo;孟哲。&rdo;宇文弘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,开口道:&ldo;我是你爹。&rdo;游孟哲悲怆地大吼道:&ldo;我是你大爷‐‐!&rdo;宇文弘转身走了。游孟哲抹了把眼,伤心地大哭起来,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哭什么,起身边走边哭,一个大妈拿着墩布和水桶出来,拖掉赵飞鸿和张远山呕过的东西。爹全没了,东西也还给他们了,就连最后的这点痕迹和回忆也没有了,大妈洗墩布,游孟哲哭得更伤心了。他还是爱他们的,那些曾经的日子,他曾经以为有了一个真正的家。游孟哲哭了一会,两眼通红,坐在花园里,到处都开着他娘喜欢的那种小花,在秋天傍晚的微风里轻轻摇摆。&ldo;孟哲。&rdo;宇文弘又回来了,端着碗三生泉水,蹲在他身边,说:&ldo;你看。&rdo;宇文弘递给游孟哲一把小刀,自己用另一把刀划破手臂,滴下血去。游孟哲看了一会,也朝碗里滴了血,两滴血液落进碗底,犹如黄昏尽头最后的明亮星辰彼此旋绕,最后温柔地粘连,融在一起,化开成暗红的云,颜色越来越浅,消失了。游孟哲懵了。宇文弘脸上带着点红,说:&ldo;我……一直怀疑,那天喝醉了酒,有点怕,也不知道你娘为什么生我的气,后来想了想,你的八字,正好是我喝酒那天的十个月后……&rdo;游孟哲道:&ldo;我娘怎么会把你给……把你给……&rdo;宇文弘说:&ldo;可能她……有点破罐子破摔了吧,想报复赵飞鸿,就找我这种,呃,一点也配不上她的人来那啥……就像路边找个乞丐那样……蛊母说的,很有可能……&rdo;游孟哲说:&ldo;那会你才十五岁啊,我娘怎么这么禽兽!&rdo;宇文弘嗯了声,看着碗里游孟哲的倒影,说:&ldo;哎。&rdo;游孟哲仍完全不在状态,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,也跟着说:&ldo;哎。&rdo;宇文弘说:&ldo;都是我不好,害你……哎。&rdo;游孟哲说:&ldo;哦,不,真好啊,爹,你这么年轻,跟我哥似的,我刚刚只是没想明白。&rdo;宇文弘与游孟哲对视片刻,游孟哲转身紧紧抱着他的脖子,眼里满是泪水,宇文弘的眼眶通红,两人抱着,鼻梁亲昵地互相摩挲,温热的唇吻在一起。当夜游孟哲还有点恍神,在沧海阁吃过晚饭,所有人都对他很亲切,门派里一直是各吃各的,吃的比山下的还好,简单几味菜,却是中原大地从未吃过的鲜美海产,还有海蟹。吃完宇文弘点着灯笼,牵着游孟哲走过门派,带他走来走去到处看,告诉他这里是什么树,那里又是什么地方,蛊坛,药门,经楼,藏剑房里都亮着灯,弟子们三两成群,随处找了个地方就在那练武。宇文弘点头朝他们打招呼,带着游孟哲朝后山去,有人过来道:&ldo;老阁主要见少阁主了,在仙草台上等呢。&rdo;宇文弘忙笑道:&ldo;好好,这就去。&rdo;游孟哲心里有点忐忑,宇文弘道:&ldo;别怕,走。&rdo;他们走到一个种满奇花异草的花园外,四周的花都发着微光,不时有光粉离开花蕊,在海风里飞向夜空。高处的平台上站着药母四女,四女仙身前仿佛还有人,都背对着他们。宇文弘示意游孟哲自己上去,说:&ldo;阁主人很好,别怕,孟哲。&rdo;游孟哲鼓起勇气走上高台,数女回头,游孟哲认不出她们中间有谁,远远喊了声:&ldo;外婆。&rdo;四女仙让开,一个稚嫩的声音道:&ldo;是孟哲吗?来,过来,外婆看看你。&rdo;游孟哲:&ldo;……&rdo;花台边缘的台阶上坐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,看那模样只有五六岁!她围着一袭白色的绒披风,脚边的两道亮光闪烁,继而黯淡下去‐‐镇岛龙神闭上了它的双眼,温顺着吐着蛇信,伏在她的脚边。&ldo;外……婆?&rdo;游孟哲实在无法相信,这小女孩就是他的外婆。&ldo;嗯?&rdo;小女孩嘴角抿了起来,招手让他坐下,游孟哲嘴角抽搐与她并肩坐在台阶上,小心翼翼道:&ldo;你就是……我娘的娘?&rdo;小女孩笑道:&ldo;对呀,我就是你娘的娘,你的外婆,怎么啦?不相信?&rdo;游孟哲看着她粉嫩的脸,明亮的双眼,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嫩脸,说:&ldo;这是怎么回事,我在做梦吗?&rdo;&ldo;没大没小。&rdo;小女孩拍开他的手,嗔道:&ldo;弘儿是你爹么?小心他揍你。&rdo;游孟哲道:&ldo;这怎么可能!&rdo;小女孩脸上满是娇嗔神色,看得游孟哲小心肝不住抖,只觉实在太可爱了。宇文弘在花丛中躬身摘什么东西,小女孩道:&ldo;我叫青儿,你记住了,这名字告诉你,免得连外婆的名字都不知道,不过你还得叫我外婆。&rdo;游孟哲嘴角抽搐,连连点头,看着这一派天真烂漫的小女孩。青儿伸手摸了摸神兽的头,游孟哲道:&ldo;你……是怎么把我娘生下来的?你一直这么小吗?还是练了什么功夫?&rdo;青儿答道:&ldo;我十年前就转生了,所以现在才六岁。&rdo;游孟哲只觉世间之大,尽是不可思议之事,问:&ldo;转生?你能记得以前的事么?&rdo;青儿笑道:&ldo;有一种药,叫做&lso;醉生梦死&rso;,吃下去的人死后投胎,能记得上一辈子的事。&rdo;游孟哲问:&ldo;那你怎么知道投胎去了哪儿,又怎么回这里来的呢?&rdo;青儿道:&ldo;冥尊和天尊会去找我的嘛,他们不老不死,掌管生与死的秘辛。&rdo;游孟哲缓缓点头,青儿仔细端详游孟哲,又在他额头摸了摸,说:&ldo;弘儿,你这可有个儿子了。&rdo;&ldo;哎。&rdo;宇文弘远远答道:&ldo;我摘点朱果给他吃,他容易生病。&rdo;游孟哲说:&ldo;可惜我娘生我的时候死了。&rdo;青儿笑了笑,说:&ldo;生生死死,都是一环接一环的圈,你又怎么知道她这辈子不比上辈子逍遥快活呢?&rdo;她的话里带着一股宁静仿佛天籁,光是静静听着,就生出一股安宁舒适的心境。游孟哲点了点头,青儿又朝药母说:&ldo;孟哲眼睛嘴巴跟晴儿长得像,这眉毛鼻子呢,却是和弘儿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,小孩似的。两父子还挺好玩。&rdo;众女纷纷笑了起来,游孟哲摸了摸自己鼻子,咂巴嘴道:&ldo;像么?以前可从来没发现,可能从来没想到那里吧。&rdo;青儿说:&ldo;也罢,你俩父子就相依为命罢,天师宇文晖一脉,后人也就剩你俩了,弘儿从小在沧海阁长大,人单纯得很,你看上去油头滑脑的,别老欺负你爹呀。&rdo;游孟哲忙道不会不会,宇文弘又抬头问:&ldo;阁主,我能娶我儿子当媳妇么?&rdo;众女哄笑,青儿一本正经道:&ldo;随你吧,咱们又不用守凡间这些规矩。&rdo;宇文弘正待要再说点什么,青儿又把不住,扑哧一声笑了起来,说:&ldo;拜堂成亲就免了罢,怪磕碜人的,你俩心里明白不就成了呗。&rdo;宇文弘笑道:&ldo;也对。&rdo;青儿又朝游孟哲说:&ldo;你娘脾气不好,你爹是个好孩子,我和冥尊看着他长大的,你就别学你娘,对他呼来喝去的。你娘欠他的够多了。&rdo;游孟哲道:&ldo;一定一定。&rdo;青儿拍了拍手道:&ldo;那就没啥说的啦,我回去睡觉了。&rdo;游孟哲好奇道:&ldo;外公呢?&rdo;青儿说:&ldo;嗨,别提了,想起来就恶心,这世间臭男人都一个德行。&rdo;游孟哲道:&ldo;哎,我不也是……&rdo;青儿道:&ldo;你可悠着点儿,从前的事儿就算了,没事就学学好,别老学他们沾花惹草的,学学你爹。&rdo;游孟哲道:&ldo;外公沾花惹草吗?&rdo;青儿瞅着游孟哲,而后忽然转了话头,说:&ldo;你看那边天上。&rdo;游孟哲循着她所指望去,见东天星宿在夜空中闪闪发亮,问:&ldo;那边天上怎么了?&rdo;话音未落,身边一阵清风吹过,再转头时青儿已经不知去哪儿了。药母她们又忍不住好笑,各自离开回自己房去,游孟哲茫然道:&ldo;这就走了?&rdo;宇文弘道:&ldo;阁主逗你玩呢,来。&rdo;游孟哲抱膝坐在花园里,说:&ldo;外婆真奇怪啊。她让我看天上是什么意思?&rdo;宇文弘说:&ldo;这儿寻常不让人来,她在观星,刚才指给你看的是东极青龙,苍天七宿。许多年前就都下凡了,还没回去呢。&rdo;游孟哲点了点头,不知有何意,宇文弘把几个果子用袍襟擦了擦,说:&ldo;这个给你吃,千年一结果的,好东西。&rdo;游孟哲尝了些,果汁酸甜,入口即化,吃得满嘴酱,又让宇文弘也吃,宇文弘舍不得吃,哄着游孟哲全吃下去,两人在花园里躺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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