谭如意分外不自在,却也不由自主低头朝自己身上看去。她全身都打湿了,黑色高跟鞋下汪了一小摊水,湿透的丝袜黏着皮肤,凌乱的头丝也在往下滴水。这形象岂止不妥,已是不雅。然而谭如意顾不得许多,匆匆解释起来。
雨水蒸发,周身笼罩着一层寒意,谭如意越说抖得越厉害,到最后声音都在发颤,而面前的男人仍是目光淡漠的看着她,不制止也没有丝毫让她进去的意思。深海似的一双眼睛,沉冷犀利,仿佛将她整个看穿。
谭如意心脏一路往下沉,自知无望,终于收了声音。静了数秒,退后一步稍稍鞠了一躬,低声说:&ldo;打扰了。&rdo;伸手抄起立在一旁的雨伞,就要转身而去。
&ldo;进来吧。&rdo;
谭如意一愣,而面前的男人已经转身进去了。谭如意迅速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跟上去。
沈老先生对谭如意的到访非常惊喜,听谭如意讲完事情原委,立即打电话给老大让他联系医院里最好的医生,又亲自去镇上将谭爷爷接到市里。谭爷爷最初十分生气谭如意自作主张,但在沈老先生劝说之下很快消了气。两人数十年没见面,话匣子一时打开,几天几夜都没说完。
谭爷爷的心脏手术异常顺利,谭如意在爷爷的叮嘱之下带了几个编织袋的土特产送给沈家当谢礼。沈老先生膝下无女,三个儿子也都没生出女儿,他早眼馋着别家孙女儿在跟前撒娇,如今见谭如意性子温顺,体贴细心,更是喜欢得紧。听说谭如意开春就要在市里的一所初中任教,便叮嘱她经常过来走动。
大年三十前谭如意又上门来给沈家送些土产年货,正巧那天帮她开门的男人也在。室内有暖气,他只穿一件烟灰色的薄羊绒衫,袖子稍稍挽起来,正垂着头坐在在沙发上给沈老先生剥橘子。
沈老先生留谭如意吃午饭,谭如意应下来,同沈老太太去厨房清点年货。半袋自己晾晒的洋芋果子,一整扇上好的排骨,两瓶自家磨的辣椒酱,还有一大瓶的豆瓣酱,一小坛花椒油。
沈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,&ldo;我年轻时候,就喜欢咱们老家的花椒油,又香又麻,煮面条撒几滴,家里都爱吃。&rdo;沈老太太朝客厅努了努嘴,&ldo;你沈爷爷嘴刁,这几十年来城里了,就没哪次吃满意过。&rdo;
谭如意笑说:&ldo;沈奶奶您喜欢的话,过完年我来就职时,再给您带几瓶。&rdo;
沈老太太将排骨放进冷藏室,扭开水龙头调了调水温,招呼谭如意过来洗手。
&ldo;如意,你谈没谈朋友?&rdo;
谭如意摇头笑说:&ldo;我师范毕业就去支教了,没时间谈朋友。&rdo;
沈老太太笑起来,拍了拍谭如意手背,&ldo;你这姑娘踏实,性格又好,谁娶了你,真是天大的福气。&rdo;
谭如意笑了笑,目光却黯下去‐‐以她家里的情况,谁娶她不得忌惮三分。
谭如意洗完手去客厅,沈老先生招呼她坐下,为她介绍道:&ldo;这是沈自酌,按年龄当得起你叫一声大哥;自酌,这是我老战友的孙女谭如意,你们上回见过。&rdo;
谭如意颔了颔首,微微打量了沈自酌一眼,心知他这样的男人,恐怕是不喜外人叫他&ldo;大哥&rdo;的。她自小因为父亲的事,没少到各家去赔礼道歉,是以与他人相处总是多了几分谨慎,唯恐礼数不周让人不满。便笑说:&ldo;沈先生。&rdo;
&ldo;谭小姐。&rdo;
&ldo;什么先生小姐的,见外得很‐‐自酌,你再去拿点水果和瓜子出来。&rdo;
谭如意急忙摆手,&ldo;我不吃,不用麻烦了。&rdo;
沈自酌没说话,起身径直朝房间走去。谭如意有些局促,沈老先生招手招呼她在身旁坐下,笑问:&ldo;你爷爷怎么样了?&rdo;
&ldo;劳您挂心,爷爷恢复得很好,说是春节上门来给您拜年,也是多亏了您帮忙。&rdo;
&ldo;别这么说,要不是老谭当年把我从尸体堆里扒出来,我早就死了,区区举手之劳,难报万一啊……&rdo;沈老先生说到此处,忽然停下来,眯眼思索了片刻,转头瞅着谭如意,笑问,&ldo;如意,你属什么的?&rdo;
&ldo;庚午年的,属马。&rdo;
沈老先生又眯起眼睛,嘴里念念有词,掐指算起来,又问:&ldo;几月几号几时出生?&rdo;
&ldo;正好夏至那天生的,早上六点钟。&rdo;
沈老先生又算了一会儿,拢了手指,轻轻一拍大腿,&ldo;好,这八字好。&rdo;
老一辈都有些迷信,谭如意见怪不怪,也没往心里去。
正说着话,沈自酌端着一盘水果瓜子出来了,他将盘子搁在茶几上,坐回沙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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