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桌上一时寂静。云若依暗自得意。她想不到那个傻子竟然混到这么好。不讽刺两句实在难消她心头之恨。
嘴里填满饭的万俟唯一听出云若依话里携枪带棒的讽刺,手腕一动,一支筷子插在云若依面前,云天倾面色大变,惊呼一声,捂着嘴泫然若泣,向万俟无双求救,“万俟公子。”
万俟无双不知妹妹为何突然发飙,不过好像妹妹一向看不惯云若依。可是云若依是个可怜女子,沦落风尘,容貌还被人坏掉,如若不是遇到他,她一个女孩子该怎么生活!叹息一声,也许恢复容貌的云若依让妹妹觉得有压力,所以才处处针对吧。
云天倾对周围的波涛暗涌视若无睹,漫不经心放下筷子,“你们慢用。”
这时小紫快步从外面进来在她耳边低语,“新任财务司不知从何处得知主子的住处,递上门贴,邀请主子参加明日的赏菊宴,若是不去,就按照违章处理。”
违章处理?云天倾冷笑。这分明就是威胁。上任财务司的尸体还没烂干净,下一个就急赶着触她霉头,这是找死不成?
小紫继续说:“听说,这个新任的财务司是个难啃的家伙,是从谏官堆里调过去的。”
云天倾笑了下。大概是觉得这事太滑稽了。“好,我去会会他。”当谏官的人,都是一根筋,不怕死,或者就是大智若愚,瞒过所有人的眼睛,派这样的人当财务司,莫非是专门为了找她麻烦?一时,她倒想会会这个新任财务司。
赏菊宴举办在九重山脚和锦江交错的冲积扇上。那是个方圆百里延伸到江水里的陆地,人们给这个地方取了个形象的名字,孤鸣洲,取孤掌难鸣之意。
为了寻找容凌,云天倾习惯步行,希望在人群一眼能看到她要找的人。来到孤鸣洲,看到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男女,不由得猜想,赏菊宴不会和金陵女儿节一样,是为了给年轻男女提供谈恋爱的机会吧?想着,迎面走来一黄衣女子,手腕上戴着兰花,对她抿嘴一笑,把手中的花枝送至她面前。云天倾瞪着花枝发呆。她这是第一次收到来自同伴的示爱。谁能告诉她,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!
黄衣女子见云天倾发呆,抿嘴,略有失望,收回花枝,向另一人走去。云天倾看着她的背影,拍着胸口松口气,还好她没纠缠,不然今天她还真不知该如何脱身。在她看来,这种情况最棘手。不能打,不能骂,不能杀,她又不愿解释,只能干瞪眼。很麻烦。
云天倾来的早,不一会儿,结伴的男女相携而来,在喧闹喜悦中,她一人站在水边看着水中摇荡的芦苇,有种遗世独立的荒凉。独孤涟漪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背影。河水漾漾,蒹葭苍苍,那人一站就是地老天荒,不由得心头略略疼痛。再仔细看时,竟不见那人的身影。只记得那是一个极好看的背影。消瘦,挺拔,落拓,疏朗。
“你怎么了?”独孤轩然问道。
独孤涟漪抿嘴摇头,“没事。只是觉得今年的赏菊宴,格外热闹。”她不愿分享心中的小秘密,只愿从此在梦中,能再看到那个背影,让她和那个背影的主人说上话。
一阵喧闹,一辆插满鲜花的马车在一群女人的包围中姗姗来临。拉车的马通体雪白,全身上下没一根杂毛,脖子间戴着大红花,红花下系着铃铛,一动,身影发出脆响。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,一道泉水溅玉般的声音响起,“我扶着你。”众女一阵尖叫。
云天倾随意看花,被这样的声音吸引,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万俟无双,嘴角抽动。她从没想过,这家伙还有这么风骚的时候。不过看马车的装扮,估计是万俟唯一的品味。真够重口味的。
身后一人说,“没想到你回来。”云天倾回头,看到满脸病容却不掩风姿的舒夜,扶额,“我记得你好像在病中,怎么还这么活跃,什么事你都插一脚?我的住处,是你提供的吧!”
舒夜被小怜扶着,笑得温柔,“我千方百计只是想见你一面,你却这样对我,真让我伤心。”
在小怜狠狠的目光中,云天倾悠然转身。她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和舒夜有什么纠葛,既然现在她是云天倾,这个“云天倾”就要按照她的想法做事。什么冤情亲债,她统统不负责,她想负责的,只是容凌。
舒夜站在风中,看着云天倾冷若冰霜的面容,看着她毫不留恋转身,看着她面无表情离开,眼中的死灰一寸寸加深,朝着云天倾的背影大吼,“难道你真忘了你说过,今生只有我一个人?”
即便大周民风开放,也没有男子公开宣布恋情,一时,所有谈情说爱的男女都好奇看着他们二人。热闹的宴会静的可怕。就在这安静中,云天倾的声音格外清晰,“我是说过这样的话,但我也说过,我不做下面那个,你想好再来找我。不然,别怪我不客气。”
舒夜眸色翻腾,最终归于平静,与常人,这话的确很暧昧,但他懂她的意思,她不是寻常承欢的女子,不是软弱可欺毫无招架之力的女子,若是惹恼她,她会亮出她的爪子。舒夜发现自己的记忆突然变得模糊,他记不清了,何时这个为了他付出一切的女子变成另一个样子,不是故作的坚强,不是伪装的冷漠,她是真的和他划清界限。太陌生了。是不是,她恨他之前对她不好,所以用这种方式报复他?如果他对她很好很好,她是不是又会变成最初那个样子?
被一声大吼吸引的人中正有传闻中的姬蒙。看到昔日的对手竟是个同性恋,姬蒙大喜,他终于不用生活在“云清”的阴影下。于是大摇大摆走到云天倾面前,“这不是和我在千里台大战的云公子吗?原来还有不一样的个人癖好。早知道你是这种人,我姬蒙一定不和你比试,实在丢人。”
人群哗然。原来名动三国的金陵公子是这个人,且这个人还是个断袖。不仅是个断袖,还断的明目张胆,理直气壮。果然,有大才的人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缺陷,上天果然是很公平的。
云天倾被人群围住指指点点,面色一如平常冷静。只是有人靠近她时,她放出的冷气把人吓退。于是人群随着云天倾的走动而移动,但就是不散开。
万俟无双见姬蒙为难,心中大吼一声,小子你找死不是?这女人强悍的连我老爹都不敢惹,你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丢面子!所以理所当然站在云天倾这边,“姬蒙,做人要拿得起,放得下,你当初在千里台上和云公子大战,最后云子破解你的棋阵,你气得吐血而归,这事传的三国都知道。你何苦因为技不如人就诋毁云兄的人品。”
姬蒙见到万俟无双,气不打一出来。当初是你小子嫌云清碍了你的眼,让我收拾他,没想到他一失手这万俟公子就翻脸不认人,和那叫云容的白班殷勤。妄他那这万俟无双当朋友,识人不清!
万俟无双的一番话,像是炸弹炸响在人群中,人群的议论更甚刚才,看向云天倾的眼神变了又变。
舒夜见云天倾在人群中面不改色,想知道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,于是火上浇油,又添上一脚,“云公子不仅才华出众,更是掌控了大周的经济命脉,他一跺脚,整个大周都要颤上一颤,前几日的登高节,云公子没去,不然一定会知道大周的女儿对你的仰慕之情。”
该死的舒夜!云天倾徒然睁大眼睛,身体飞起,在空中转身,消失。同时,“哗”地一声,人群不受控制涌上前。女的要触碰梦中情人的一片衣角,男的要拉住自己的女人,不然一个赏菊宴回去后,媳妇都没了。场面一时混乱。在混乱中,姬蒙和万俟无双仓荒而逃。
在混乱中,站在水边的独孤涟漪怔怔看着云天倾消失的地方。原来,“他”就是让哥哥震怒的原因,原来,“他”就是名动天下的金陵公子,原来,“他”喜欢的是男子。看来赢得“他”的心有些难度。但只要她努力,一定会让“他”喜欢她的。独孤涟漪握紧拳头,给自己加油打气。
独孤轩然站在花丛里,风过,花动,无数的花瓣扑到他如云似雪的衣衫上,他看着激动的人群,喃喃自语,“原来,这世上还有这般人物。杀了真是可惜。若是能为己用,倒是美事一桩。”
花丛中突然出现一人,跪在独孤轩然身侧,“陛下,太后到尚书府查人了。”
独孤轩然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跳起来,“那还愣着做什么?快走。”他这次是借着去尚书府看望老臣秦尚书的名义才出宫的,没想到他那皇妹比他还爱玩,硬缠着他要出宫。若是让母后知道他们并不是在尚书府,而是偷偷来了赏菊宴,那就……完蛋了。跑了两步,独孤轩然想起件很重要的事,“告诉蓝司,朕已经见到传说中的公子,他做的很好,朕很满意。”他口中的蓝司全名蓝剑,正是新任财务司,因为玩的一手蛐蛐被圣上重用,但对于蓝剑的飞黄腾达,朝中百分之八十的官员抱着看好戏的态度,原因很大程度来自上任财务司的死法。听说,那个财务司夜班被人吊在房梁上,发现后已成一具尸体,家人竟无一人敢认领,现在还放在义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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