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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（第1页）

五

高炽三兄弟返回北平，燕王朱棣喜出望外。晚上，朱棣难得的在后宫设家宴，为三位儿子接风洗尘。筵席上，朱棣一反往日严肃，与众人谈笑风生，一副欢快之态；因知父王难得开心，三人为免扫其兴头，便也不约而同地将妙锦密报暂搁下不提，只专拣好话奉承双亲。一顿晚宴从酉时二刻开始，直近亥时方散。高炽等人旅途辛劳，此时也觉得乏了，朱棣遂命他们各自回宫，早些歇息。

第二日高炽一觉方醒，已是日上三竿。待他洗漱完毕走出房门，王景弘已在外面候着。一见景弘，高炽便埋怨道：&ldo;尔怎不早些喊我起来？我久未回府，今日一早便应去给父王和母亲请安，这都什么时辰了？&rdo;

王景弘忙答道：&ldo;世子爷这可是冤枉奴婢了。昨日您一回宫，王妃紧接着就吩咐奴婢，说三位小殿下一路辛劳，必是累的紧了，今日便免了这虚礼，让您们睡个踏实！&rdo;

高炽这才放下心来，随即笑着说：&ldo;其实也没完全踏实。昨晚不知怎么了，隐约觉得有鹅不停地叫，倒让我心烦意乱了一阵子。王府里什么时候养鹅了？&rdo;

王景弘却没立马答话，而是先张望一下，方凑到高炽耳根子前道：&ldo;眼下风声越来越紧，朝廷削燕恐怕也就在这几月了。王爷从京里回来后，便暗中命人于后宫打炼铁甲，以备不时之需。因着打铁声音太大，道衍师傅便让王爷在后宫中又养了这一大群鹅，以免被外人察觉。如今我燕府上下，对外都称王爷病后好吃鹅肉，世子爷出去也别说漏了嘴。&rdo;

高炽听了心中一凛，也不说话，直往朱棣寝宫走去。

到寝宫门前，正巧碰着副承奉黄俨。一问之下，才知道父王一个时辰前到太液池去了。高炽遂又转奔太液池。

太液池始建于金朝，在元代时成为皇宫的内湖。当年燕王就藩，朱元璋为节省民力，令其勿新建王府，而以元代旧宫为府，朱棣遵旨照办。元代皇宫规模宏大，新的大明燕王府虽只占其一部分，但也规制惊人，太液池也被囊括进去不少。太液池在元时为皇室游玩专用，湖光山色，景色十分怡人，所谓&ldo;燕台八景&rdo;之一的&ldo;太液秋波&rdo;便指此处。高炽走到太液池旁，正与高煦和高燧撞个正着，他们也是来寻父王的。三兄弟聚到一起，找了个小答应一问，才知道王爷在池中琼华岛上的山顶凉亭。三人便又赶紧过桥上岛。

琼华岛也是燕台八景之一，名为&ldo;琼华春阴&rdo;，全岛由泥土堆积而成，到处点缀太湖石，岛上有小山一座，上面遍植松柏。朱棣就藩后，在山顶建了个小凉亭，夏日里经常过来乘凉，一览湖光山色，倒也十分惬意。高炽等人无心览景，只沿着阶梯一路而上，快到山顶时，便隐隐听到有人吟诗：苍山突兀倚天孤，翠柏阴森绕殿扶。

万顷烟霞常自有，一川风月等闲无。

乔松挺拔来深涧，异石嵌空出太湖。

尽是长生闲活计，修真荐福迈京都。

高炽听得一愣。这诗倒甚为熟悉，正是金末名道丘处机的《琼华岛七言诗》，但吟诗的声音却甚为陌生。高炽一望两位弟弟，高燧也是一脸茫然，高煦却是哼了一声道：&ldo;不晓得父王又从哪寻来些莫名其妙的酸腐文人！眼下朝廷的刀都架到咱父子脖子上了，他老人家还有兴趣找人吟风弄月！&rdo;

高炽一笑，也不应声，继续往上爬。待到山顶，一阵凉风拂过，三人顿觉神清气爽。高炽放眼一瞧，前方凉亭内聚着三个人。除父王朱棣外，另一个是道衍，还有一位却是个头戴黑色万字巾、身穿天蓝色直裰袍的文士。不过此人正背对着他们，看不清面孔。

&ldo;儿臣参见父王！&rdo;不暇多想，三兄弟疾步走进凉亭，向朱棣躬身行礼！

朱棣今天看上去气色不错。待三兄弟站起，朱棣正要说话，却听高炽突然失声道：&ldo;哎呀，你不就是那天给我测字的金先生么？&rdo;

朱棣先是一愣，继而顺着高炽的眼光瞧去，见他竟是朝着旁边那位蓝衣文士说的，心中顿时大奇。

蓝衣文士见高炽如此，却只微微一笑，旋不慌不忙地对高炽一揖道：&ldo;金忠见过世子！数月不见，世子别来无恙乎？&rdo;

见金忠如此从容，高炽一怔，方叫道：&ldo;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？&rdo;

金忠一笑：&ldo;小人于看相略有心得，世子爷气度非凡，我怎会不知？只是当日世子有意不表身份，小人自也不便说破。&rdo;

&ldo;这是怎么回事？炽儿莫非见过世忠？&rdo;朱棣忙在一旁问道。

高炽见父王问话，忙将那日见金忠之事说了，末了方道：&ldo;本来准备再找时间去金先生处请教，结果一入京师便是数月，不想今日竟在父王处见着。&rdo;

朱棣哈哈一笑，便把金忠之事与高炽说了。原来朱棣见朝廷屡谋削燕，自是暗中防备。入京前，朱棣密令道衍寻访智谋之士，收为己用。金忠在北平数载，与道衍也有往来。道衍屡次与其交谈，发现其学识渊博，不但通晓阴阳，对兵法战阵也是十分精熟，于是暗暗称奇。朱棣既有交待，道衍便将金忠引荐给了他。经过几次长谈，朱棣对金忠也是大为赞叹。朱棣手下有袁忠彻这等大师，倒不稀罕金忠的阴阳之术；真让他看重的，是金忠对兵事的精通。这个相士于三略六韬无一不晓；说起武侯阵法、李卫公阵法也是头头是道，并颇有独到见解。燕府能人不少，却正缺这么一位熟悉兵事的谋士。经过几番试探，金忠也表示愿意效忠燕王，且他又是道衍荐的人，朱棣便将其引为腹心。眼下乃多事之秋，朱棣不便直接将其任为属官，便以国士待之，时常密召其进府议事。高炽留京数月，此时方再见得这位异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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