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闻言略有错愕,未及细问,又听主子沉声道:&ldo;严笑坤的案子经三司会审与我亲手核查,待到问斩之际尚无纰漏,可他一死,针对顾池生的罪证便一股脑冒了出来。倘使罪证是真,可说是先前被什么人刻意压了下来,可偏偏罪证是假,你以为,这就单单是桩构陷忠良的冤案?&rdo;
&ldo;莫不是说……这是出苦肉计?&rdo;
&ldo;他这罪遭的,朝中一半官员替他出头求情,完了还得叫皇祖父愧疚,来日若有升迁之机,也必以他为先。不过受点皮肉苦,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,换了是我,我也做。&rdo;
湛允消化一会儿才又问:&ldo;可这罪证也非凭空冒出,确是朝中有人想害顾大人不假。&rdo;
&ldo;立身在朝,谁没那么一两个政敌,何况他是公仪歇的学生,对付他与对付公仪歇又有何二致。咱们这位阁老可是个喜欢得罪人的性子,树的敌岂是掰着指头能数的,偏皇祖父还就喜欢他那刚正不阿,也不拐弯的廉明劲头。&rdo;
&ldo;如此说来,暗害是真,顾大人则将计就计,不喊冤不申辩,待刑受满了,作势作够了,才叫案子水落石出?&rdo;
湛明珩笑笑:&ldo;倘使仅仅如此倒算不得什么,不过与皇祖父耍点心计装个病,好趁机让我监国没大分别,怕只怕里头还要更复杂些。&rdo;
&ldo;还能如何复杂,难不成是贼喊捉贼?&rdo;
湛明珩一时没答,想了想才道:&ldo;直觉罢了,此事我尚未有头绪,暂不必与皇祖父说。皇祖父信任公仪阁老,我不能无端多他口舌。且我的生辰也快到了,莫拿这些不高兴的事去叨扰他,叫他欢欢喜喜筹备着宴名册便是。&rdo;
&ldo;属下明白。&rdo;
……
顾府东向正房里头,缃色缂丝对襟褙子的妇人端坐在一把圈椅上,望着对头那面色苍白的人,拿着帕子揩了好几次泪,才道:&ldo;两年前你这状元府落成时师母未得来,后又是你登门望我的多,却不想如今头一遭竟是这般情形。&rdo;
顾池生靠着床栏,闻言就笑:&ldo;师母,学生不过受了几日刑,如今已无大碍了。&rdo;
&ldo;你瞧瞧你这一身的伤,哪有如此轻巧的!老爷也真是的,那双眼便只认着证据,证据!你是他一手带大的,与亲生子又有何分别,他竟也不肯信你,还亲自审讯逼供,下手这般不留情面!&rdo;
&ldo;师母,老师为人素来公正严明,此番证据凿凿,我亦申辩无能,也难怪他会生气。且老师阁老之身,若包庇于我,给人落了话柄,到时怕多的是老师的政敌要参他几本,如此,学生的罪孽可就深重了。&rdo;
季氏叹口气:&ldo;你自幼懂事,能不怨恨他便最好。他这些年行事的手段,连我也是怕的。&rdo;
顾池生垂眼默了默,却不再谈论老师,忽然道:&ldo;师母,十二年了,您看开吧。&rdo;
季氏不意自个儿心思被看穿,愣了愣才道:&ldo;池生你……竟也还记着。&rdo;
&ldo;再过几日,十月初九便是她的生辰了。&rdo;
季氏闻言愈加讶异,却见他无所谓般笑了笑:&ldo;学生自幼长在公仪府,承蒙老师与您教养,自然亦视她如姐,这些年也偶尔记挂起她。&rdo;
她点点头,有些艰难地念出那名字:&ldo;说起来,当年珠姐儿倒也常与我提及你。&rdo;
顾池生这下稍变了神色,偏头问:&ldo;她向您提及我什么?&rdo;
&ldo;多是拿你写的联子与我说,这处如何绝妙,那处如何了不得的,夸的你跟天上仙人儿似的。珠姐儿同老爷一样,都极看重你的才气。&rdo;
顾池生闻言垂了眼没说话。
季氏又笑:&ldo;不过她倒也曾讲过你的不好。&rdo;
她说及此却见顾池生忽然抬起头来,倒愣了一下,只是很快恢复如常:&ldo;你莫得紧张,也并非什么坏话。只与我诉苦说,老爷疼你比疼她来的多,她好心陪老爷下棋,却被老爷批评棋艺不精,还不如与你来的带劲。她竟比不上个辱牙都没换齐的孩童,实在太可气了。&rdo;
顾池生听罢弯了眼睛道:&ldo;她与我有什么可比的。&rdo;
季氏瞧他眼底那笑意,顿了那么一顿,倒想起一桩事:&ldo;师母不晓得你还记着珠姐儿,如此说来,早些年纳兰家的四小姐在咱们府上落了水,你不管不顾去救了,可也是因了这个?&rdo;
顾池生敛了笑意:&ldo;兴许吧,只是觉着,倘使也有人这么救了她。&rdo;
就好了。
他话只说一半,季氏也是一时感怀,便与他道:&ldo;说来也是缘分,我听闻,纳兰小姐恰是珠姐儿出事当夜生的。&rdo;
顾池生的眼底竟因此有了几分错愕:&ldo;您说什么?&rdo;
季氏未曾料想他反应这般大:&ldo;你莫不是也与老太太那般神叨了?我这念佛的妇人都不信这般邪事,何况你这读圣贤书的。&rdo;
他似乎也觉反应过头了,歉意地笑笑:&ldo;只是觉着巧罢了,自然不可能的。&rdo;
季氏点点头,不愿再多提往事,便与他讲了这段时日须注意的吃食,完了就道:&ldo;这些个杂事,原本该有个人贴身替你料理才是。你也弱冠的年纪了,预备何时说亲事?淮安家中可有催促?再过一月多便是年节,你瞧瞧你这空荡荡的府邸,连个女主子都不曾有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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