孩子的哭声,家长的催促吵架声,护士的维持秩序声似乎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气流,冲击着杨朔的脑袋,他打开护士站的扩音器,在广播里说:&ldo;请儿科就诊的家属注意,我们将在十分钟后重开门诊,届时会有更多的医生护士服务大家,请各位家长稍安勿躁。&rdo;
说完他对护士长说:&ldo;护士长,咱们得换个地方了,急诊这边已经没办法保证正常秩序,抢救室都满了,万一再来病人,床都推不过来。&rdo;
白礼郃赶到医院的时候,门诊已经是井然有序了,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嘈杂,虽然也有孩子哭闹,却比白天的门诊显得更冷静一些,不断有带着孩子的家长进来,他也没时间迟疑,自己开了一间诊室开始叫号。
这一夜,儿科接诊了119个小朋友,大部分的孩子病情都不太严重,16位患儿安排住院观察,其中三位送去picu。天快亮的时候,门诊没有再来新病人,护工们都在安静地打扫地面,一晚上过去,地上散落了些食物残渣,用过的纸巾,偶尔还有呕吐物,这些纷乱也在提示,他们刚刚经历了一个怎样的夜晚。
杨朔一屁股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便再也动弹不得,椅子上有清晨的露水,他也管不了那么多,闭着眼,头向后仰起一个夸张的角度,让湿润的风吹在脸上。
这时他才感受到太阳穴跳动着疼。穆之南不在身边,没人给他按摩,原本并没有那么难受,却无端觉得忙了一夜,那个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,竟还有些失落。
起风了,似乎又要下雨。
白礼郃在他身边坐下,坐了一会儿才说:
&ldo;小杨主任,我听护士长说了,你的紧急情况应对能力很强,很厉害,值得开会表扬。&rdo;
杨朔依旧闭着眼:&ldo;表不表扬无所谓,绩效少扣一点就行。&rdo;
白礼郃笑道:&ldo;行,本月绩效给你120。&rdo;
&ldo;那我先谢谢您了。&rdo;
&ldo;哎穆之南呢?&rdo;他貌似无意地问了一句。
&ldo;上楼睡觉去了吧,不知道,忙着救重症呢没空关注他。&rdo;
白礼郃一愣,随即又反应过来他在开一种嘴上毫不在意实则处处留心的玩笑:&ldo;哈哈,真能扯,行了,别坐这儿了,你也赶紧上去休息会儿吧。&rdo;
杨朔起身走去便利店,打算给穆之南带点东西当早餐,走出两步又回头看白礼郃:&ldo;白主任,谢谢您的欣赏。&rdo;
白礼郃朝他一扬下巴,场面看起来颇为和谐。
不远不近的一声闷雷,预示着一场新的雨,声音不大,却足以惊醒穆之南,他睁眼看到杨朔睡在另一张床上,想来应该是怕吵醒自己没有过来挤。
他睁着眼睛平躺,想起大学里最后一次和白礼郃见面,是在他们年级即将去实习的前一天,也是在六月。
一场暴雨引发城市内涝,但该考的试还是要考,该奔赴的医院还是要去,学生会一群相熟的同学约了个ktv,那一年恰逢世界杯,没有人在唱歌,包间里的电视用来看球,配合着啤酒和烤串,热热闹闹的。
他最后一个到场,从学校步行过来,路上随处可见抛锚的车,公交车也三三两两堵在水里,正当他庆幸自己穿了条短裤,一辆巨大的越野车从身边经过,掀起了一波小规模的浪,穆之南低头,拧了一把t恤,继续蹚水前进。
到了ktv,白礼郃看他湿淋淋一脸沮丧的样子,忙把他拉进卫生间,从自己打包好的行李里翻出两件衣服给他穿,说:&ldo;这么大的雨,我还以为你来不了呢。&rdo;
&ldo;已经不下了,就是积水严重。&rdo;穆之南边换衣服边说,&ldo;今天正巧考完,总要来送送学长的吧。&rdo;
外面很吵,卫生间的门挡住了一部分电视内外的欢呼声,也隔开了一些平凡的热闹和不寻常的宁静。白礼郃看着面前这个人,想起他在学校宾馆生着病的样子‐‐大一新生是学校里变化最快的一群人,刚来时怯生生的懵懂已完全不见,此时的穆之南虽看起来精神不好,却也已经能适应繁重课业了。
&ldo;考得怎么样?七年制的末位淘汰压力太大,你身体不好,悠着点儿。&rdo;他像是即将远行的大哥交代弟弟似的。
穆之南笑笑:&ldo;我没问题啊,倒是学长,实习就真的是要去做医生了,会紧张么?&rdo;
&ldo;这有什么好紧张的,兴奋还来不及呢!&rdo;
&ldo;我有时候感觉,会背课本和会给人看病根本就是两回事,有点纸上谈兵。&rdo;
&ldo;不着急,再过一两年你就知道了,多练练,上手还是挺容易的。&rdo;
&ldo;嗯。&rdo;他换好了衣服,又恢复了清爽的样子,&ldo;快出去吧,学长有吃的没,我快饿死了。&rdo;
那一晚,陆陆续续有人离场,穆之南坚持到了后半夜才躺下睡着,再醒来的时候,只剩他一个,手机里有两条来自白礼郃的留言:
&ldo;要赶七点的校车,我先走了,包间到中午12点,你可以多睡会儿。&rdo;
&ldo;其实真的去医院,我也是有点胆怯的,不过没事,就当是学长先帮你去试试水。多保重啊,再见了穆之南。&rdo;
那场球是哪边踢赢的他早就不记得了,热闹散尽,他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一点东西,但当时只顾得上赶紧回学校收拾行李过暑假,根本来不及考虑别的,现在回头想想,时间,或者说命运,就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圆,戏弄般地,带着白礼郃重新出现在自己身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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