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小天没有回答,他只是沉默不语,因为他知道,童烈的奶奶早已去世,这里残留下来的意识只是类似于摄像机拍摄出来的影像,以她所设定的既定方式在这个传承之地向自己播放着。
不过言小天还是有些诧异,因为他没有想到童烈的奶奶,那个自己只在小时候见过几面的慈祥老人,竟然专门为自己在传承之地留下了这么一段影像。
果然,在童烈奶奶的影像上,她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落寞,同时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“小天,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,我留下的这段意识,并不能响应你的话。”银发的老婆婆目光沉着而坚定,她的眼角充满皱纹,却遮挡不住眼里那似乎洞悉了一切的光芒。
言小天看着老婆婆的残留影像,目光里只有敬重与崇拜。在他的一生,很少有人值得他这样注视,而童烈的奶奶,这个用一生守护着温城的戒魂法师就是其中一人。
天才的戒魂法师,在第一次戒魂议会的集中考核中就以第一名的成绩脱颖而出,在成年之后更是和几个现在早已成为传奇的戒魂骑士一起,完成在言小天看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,随后她回到温城,用尽了半生监视着温城的魂力异动,直到被窃魂师杀害,还牢牢抓着传承之地的印章,只为了向言小天传递讯息。
“可为什么是我?”言小天不解,某种沉重的负担像无形的枷锁般压在他的身上,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“我想,你大概会问为什么是你吧?”这时,童烈奶奶的残留影像又开始说话,这个睿智的老人竟然在死前就预测到了言小天的反应。
言小天平静下来,站在原地屏息听着老人的话,生怕错过一点只言片语。
“其实我的死亡……我们温城所有戒魂法师的死亡,都在很早之前就被我们感应到了。”童烈的奶奶缓缓说出了令言小天震惊的事情。
“这片传承之地,同时也是戒魂法师的坟墓,由来已经不可考证,但是我们都知道,在每一个戒魂法师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时,这里也会出现相应的魂碑。”童烈的奶奶用手指着言小天的背后。
言小天循着她的手指回头看去,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竟然密密麻麻的出现了一大片黑色的石碑,上面用奇异的文字雕刻出不同的段落。
“死者文书,这是只有死者才能看懂的文字,当每一位戒魂法师生命将终,他们就会突然知道碑上的文字意义,同时能找到自己的那块魂碑,将遗言和记忆记载在上面。”童烈的奶奶低声说着,目光盯住了言小天。
“就在那天晚上,我梦见了自己的死亡,因为我们在传承之地留下了自己的精神印记,所以当死亡迫近,传承之地就会发来通知,迎接我们记忆的回归。”
“原来传承之地竟然有这种效果?”言小天有些发呆似的自语:“我竟然不知道。”
“孩子,你当然不知道了,只有和传承之地建立了链接的戒魂法师才会知道这些东西,当一个戒魂师一旦与传承之地建立了链接之后,那么那个戒魂师将正式成为戒魂法师,而你……”老婆婆笑着停止了自己的说话。
“是的,我……”言小天一愣,没想到自己是因此而逃过了一劫。
“我当时,应该是几年前要登记成为戒魂法师的时候,我逃掉了考试……”
“没错,你可真是个顽皮的孩子呢。”童烈的奶奶微笑着,像是正在回忆着那一天的情形。对言小天,她就像是在对待着自己最为淘气却最为聪明的孙子般笑着。
言小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,因为这件事,他可是被南海棠数落了好久。
“但是人的命运,真的很难以预料,又有谁会想到呢?就算是魂力也不用渗透到未来,当年那个一气之下逃掉了考试的小孩子,竟然会成为温城唯一的戒魂法师了……”童烈的奶奶有些感概的说着。
“其实是准戒魂法师啦……”言小天悄悄自语,但他还有一些疑问想要童烈的奶奶来解释。
依旧是像事前知道一样,童烈的奶奶抢先在言小天之前开口。
“那么我猜,你现在想要知道的下一个问题,就是为什么我们在预知了自己死亡的前提下,却不提早作出行动?”
银发的老者轻叹,说道:“事实上,不是我们不想要行动,以此来规避死亡,而是我们都知道,被传承之地预示的死亡是无法避免的,这是每一代戒魂法师都证明了的事情,不管我们做什么,结局都不会改变,甚至会让事情变得更糟。”
“我在那一天心情很平静,因为我知道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,只要在传承之地留下了精神的痕迹,就会有一个既定的未来,我能做的,只有在这里留下我的影像,让你知道真相,成为守护温城的最后一个戒魂法师。”
“温城的最后一个戒魂法师?”言小天皱眉,想要再问些什么,童烈的奶奶却已经讲述起有关这次窃魂师袭击的事情来。
言小天急忙收起其他心思,一心一意的听着她的话,将每一句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脑中,小时候的背书天赋在这时派上了用场。言小天几乎是只字不差的将她的话都记了下来。
随后,言小天如释重负般的长呼一口气,心里开始有些压抑了起来。
童烈奶奶所留下的讯息太过于沉重,以致于言小天一开始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。但是最终他还是只能选择相信,因为全温城戒魂法师的血与寄镜虫巢穴的事实,已经昭示了某种端倪。
“无声之所,永远与须臾的囚禁之地,以死亡堆砌出的永恒生命,却仅仅只是存在于一瞬间的虚无。但当仪式结束,地狱将和天堂倒置……”言小天反复回味着从童烈奶奶口中说出的话。
“怎么想,这都应该是一个上古大凶要被放出来的征兆啊。虽然我是现在温城惟一一个戒魂法师,可我也只是个半吊子……”言小天想起来就一阵头大,这种在古代用无数人命才填上的东西,一但出现在温城,自己可没有本事能封印。
“或者去别的城市找其他的……”言小天一拍大腿,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却被童烈奶奶打断。
“小天,我相信你,就像我相信你爷爷那样。你有让我都吃惊的天赋与潜力,或许你不让自己加入传承之地里是冥冥之中的天意,因为你的未来,不应该被束缚,而是有着无限的可能。你会做到的,就像你爷爷那样将不可能化为可能。”
随后,光芒消散,精神的悸动开始沉寂下来,周围空白的空间逐渐找回自己的轮廓与色彩,同时时间不再凝滞,开始缓缓向着正常的方向流动起来。
言小天动了手指,看到还在注视着自己的童烈与南海棠,知道自己已经回来。随后他将那方印章拿给了童烈。
“你奶奶……还有最后一段留给你的消息。”
童烈默默接过,手指接触到印章的刹那,眼圈便开始发红,两行眼泪从他的眼中流出。言小天知道,虽然在自己看来只有一瞬间,但或许童烈的奶奶说了很多事情,大概是老人家最后的叮嘱与唠叨。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童烈流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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