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氏下葬之后,大家全都回到了韩家的小院。
孙长海去请大夫,可是人家大夫一听说是产后血崩,根本就不肯来。孙长海没办法,只好回来。一看柳氏真的没了,也只能安慰了一下云雪几个,等到柳氏下葬之后,就带着儿子走了。
村长领着几个村子里的老人,还有韩家老爷子老太太,大房和三房的人也都在这。大家坐在院子里,一个个的沉默不语。
云雪搂着云霓和云霆几个,孩子们到现在还是不愿意相信,父母相继离世的事情。
“咱们这几个人在这呢,就是想商量一下勇子家这几个孩子的问题。如今勇子没了,勇子媳妇也去了,剩下他们这姐弟七个,该怎么安顿?老韩啊,你是孩子的爷爷,你说说吧。”老村长看了看韩家老爷子,问道。
韩老爷子刚想说话,老太太就拽了他两下。老爷子咳嗽了两声,然后才说道,“他赵叔啊,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,我们现在脑子里还是乱的,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才好。你让我们好好商量商量吧。”
赵村长点点头,七个孩子,不是小事,是很大的负累来着,是应该好好想想的。
老韩家一共三子二女,老大韩仁,老二韩勇,老三韩义。老大从小跟着父亲学了木匠的手艺,老二淘气不肯学,十五岁放排出门,就一直在外面闯荡着,几年前才从外头回来。接下来是两个女儿,老三韩义最小,今年也三十岁了。
这韩家老两口最是疼爱老三,从小让他读书识字,指望着他能够有个好前程。可是这韩义考了好几年,到如今还没考上秀才,只是个童生。韩义成亲也有十多年了,如今有两个儿子,一个女儿。
当初韩勇离家时,家里的兄弟全都没娶亲呢。等到韩义娶了媳妇,家里这老大和老三的媳妇就不对付,成天闹得乌烟瘴气。老爷子没办法,就分了家。那时韩勇不在家,大家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,所以分家时,根本就没算韩勇的份儿。
等到六年前,韩勇带着妻子儿女回来,家里已经啥都没有他的了。韩勇没办法,只好在村子里另盖了房子,就这样算是分出去了。
老韩家在这个十五道沟也有些年头了,置办下了前后两个大院子。分家的时候,前面的院子给了老大,后头的给了老三,老两口跟着老三过日子。
如今要商量二房这些孩子的安顿,老太太就扯着老爷子和两个儿子进屋商量去了。
云霓的手一直都拽着云雪的衣襟,她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女孩,父丧母亡的打击,又哪里承受的住?“大姐,爷爷奶奶他们会管我们么?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啊?”云霓的声音有些发抖。
云雪拍了拍妹妹的手,示意她安心。母亲临走时的话,云雪可是记着呢,她现在不说话,只是想看看父亲的这些个亲人,他们心里都是怎么想的。
这时李家的媳妇从外头进来,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,那是云雪在村子里的一个朋友,叫做李含玉。含玉一见云雪,就来到了这边,“云雪姐,我和我娘把你家小妹给抱回来了。刚刚我家小婶子已经给她喂了奶,这会儿睡着了呢。云雪姐,不是我们不留小孩子,毕竟婶子没了,孩子也不好在我家的。”
云雪抬头,正好看见了李家媳妇怀里抱着的小妹妹,“李大娘,谢谢你啊,孩子还是我来抱吧。”云雪伸手接过了赵家媳妇手里的被子,然后低头看了看那个睡得很熟的小女娃。这女孩,倒是继承了母亲的好相貌,粉白的皮肤,红红的小嘴,很是可爱。可惜,母亲没了,这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,云雪一想到这,心里一阵难过。
这时,屋里商量的人都出来了。韩家老太太正好看见了云雪抱着的女娃,她哼了一声,“一个克父克母的贱种,还不赶紧弄死算了,抱着在这里膈应人么?还要等她把家里人都克死才算完?”老太太十分尖刻的说道。
云震一听,立时就瞪起了眼睛,“这是我妹妹,不是贱种。她是娘生的,是我们的妹妹,谁也不许把她弄死。”
“对,这是我们的妹妹,谁要是想害她,我们就跟他没完。”云霖也说道。
老太太瞪了一眼这两个男孩,“有娘养,没娘教的东西,你们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?我告诉你们,现在你爹和你娘都没了,你们就得听我的。我说把那个孩子弄死,就得弄死她。一个死丫头片子,没爹没娘的,这才刚出生,要拿什么养活她啊?”
韩家老爷子咳嗽了两下,然后说道,“赵村长,刚刚我们也商量了一下,让我们管这几个孩子呢,倒是也行。毕竟都是韩家的骨肉,我们也不能看着他们没人管。可是这个女娃子啊,还真就是不能要,我们可不敢要这么一个命硬的女娃子啊。”
云雪嘴角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,母亲所料,果然不差。这韩家的人,根本就是指望不上的。自己已经十四岁了,又十分的能干。在家里出两年力,然后随便的选门亲事嫁出去就好,到时候还能赚一份聘礼。云霓也十岁了,长得又漂亮,到时候一样不愁嫁。剩下几个弟弟虽说是男孩子,以后要娶媳妇,可是云震和云霖十二了,马上就能当劳力使唤,养着也不算吃亏。云霆他们一个八岁,一个六岁,也都能帮着家里做事。
唯独这个新出生的小妹妹,没有母乳的喂养,想要将她抚养长大,定然会比一般的孩子要多付出不少。这样的孩子,他们才不会想要接手呢,所以才会给孩子安上一个克父克母的名头。这样,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舍弃了妹妹。
赵村长听了韩家老爷子的话,沉吟片刻。“按说呢,这孩子要是没了爹才生的,就叫背生。这女娃子,不光是背生,就连母亲也没了,倒也的确是命太硬。老韩大哥啊,这也是你们的亲孙女,总不好伤了她的性命的。不如你们还是一起给养大算了。”赵村长有些不忍心。“要不然,就把孩子送走也好。毕竟是条人命,咱们可不能太狠了啊。”
赵村长心里想说的是,这个孩子没了娘,又是早产的,恐怕是不好养活。即便是韩家留下来养着,弄不好也养不活的,根本没必要现在非得害了孩子的命。
韩家老太太却不这么想,都说人贱命长,要是万一这女娃子命大,就是活了呢?她可不想养活这么个奶娃子。“不行,她克死了我儿子,我可留不得她。她必须得死。”
云雪心中暗叹,原来爷奶竟是这样狠心的人。她站起来,朝着村长等几个老人行了礼。“今日多谢村里个各位爷爷奶奶,叔叔伯伯,婶子大娘们。要不是有你们的帮衬,我们的爹娘,也没法入土为安。云雪这里替弟弟妹妹们,谢过诸位长辈了。”云雪说着,就抱着妹妹跪倒在地,给众人磕了三个头。
云震等几个孩子,也全都跪下来,给众人磕头。
“好孩子,快起来。咱们都是一个村里住着的,低头不见抬头见,你家有事,大家伙又哪能站在旁边看着啊?快起来吧。”赵村长赶紧让云雪几个起来。
云雪抱着妹妹,站在院子的中央,看了看韩家的人,又看了看院子里的这些长辈。“各位都是云雪的长辈,今日云雪请各位给做个见证。我娘临死的时候说了,让我照顾弟弟妹妹们。我们谁都不靠,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。我韩云雪在这发誓,就是要饭,我也会把几个弟妹养大成人,绝对不许任何人伤了我的弟妹们。”
云雪的话,在这小院里激起了滔天的巨浪。大家全都看着这个站在院中的女孩,此刻她笔直的站立着,挺胸抬头,神情坚毅。那个样子,竟是不逊于须眉男子。
“雪儿啊,你可要想好了。这六个孩子,可不是一般的负累啊。你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,这样的重担,会压垮了你的。”那边李奶奶的丈夫劝道。
云雪笑了,尽管此刻不应该笑,可是她还是笑了。“李爷爷,云雪不怕。我娘临终的时候,就嘱咐我了,说是不用指望着韩家的人。既然当初我爹没要家里一丝一毫都能养活了我们,如今我们都这么大了,难道还养活不了自己么?穷也好,富也好,我们姐弟七个,都要一起过日子。生死不离分。”
那边的韩家老太太有些忍不住了,开口骂道,“柳氏那个贱人,死了也不消停,她这是要干什么?想陷我们韩家于不义是不是?不行,我们可不能让人指着脊梁骨,说我们心狠,不顾孙子孙女。”
云雪看了看老太太,“奶奶,您也别在这说好听的了。要是你们是真心对待我们姐弟的,刚刚就不用再进屋商量去了。我爹是你们的儿子,我娘是你们的儿媳妇。你要是真的拿我们当亲人,就不应该在我娘刚刚死了没有一天的情况下,还要骂她了。我是我娘的女儿,容不得任何人侮辱我娘。我也不能跟一个骂我娘的人生活在一起,你们还是走吧,这个家,不欢迎你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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