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,一个许久没联系的朋友,在街上与我偶遇,想请不如偶遇,就坐下来聊一下过去将来。
他前面的人生没有任何煽情的情节,也没有峰回路转的圆满结局,但却让我这样的打工人听完之后直呼破防。
主人公就是这个正在面试的中年男人小雄,零八年的次贷危机让他丢掉了自己原本稳定的工作,在尝试了各种兼职和短工之后,负债累累的他在朋友的介绍下来到了这家国际一流的快递公司,快递站的老板向他阐述了他们与派件员之间的合作形式,没有底薪,没有要求,能够赚多少钱,全部取决于派件员当天的派单量,做的好的人一天能挣到600多元。有短途和长途,如果自己能提供车,一天就又能省下50元公司车的使用费。小雄的朋友就是这里的派件能手,用他自己的话来说,这份工作更像是给自己打工的创业项目,只要玩命干上两年,不仅所有的贷款都能还清,就连房子的首付,也能赚上个七八成。听到这里,小雄心动了,他想买辆货车来加盟,但家里的存款已经干干净净,唯一还算值点钱的就只剩妻子的那辆小汽车了。如果把它卖掉,付了首付,货车每月的车贷要还2000多元,虽然比租车划算的多,但妻子一开始却并不同意。
“我的公司离家开车也要一个小时,没有车坐公交地铁的话,我得花两个多小时,早上我要多早起你知道吗?”
小雄据理力争:“我知道,我也不想你太累了,我的想法是我能够赚到足够钱的话,你也可以安心在家,一起生个孩子,或者在家附近重新找工作!”
小雄的勃勃雄心最终还是打动了妻子,他觉得这是自己等待许久的机会,只要他足够努力,生活就总会朝好的地方发展。
然而事情却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。上班的第一天,朋友递给他一个空水瓶,说是做他们这一行必备的小便神器。小雄对着嗤之以鼻,他觉得这样不太体面,却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单却差点因为找厕所而被交警贴上了罚单。尽管小雄再三求情,但执法必严的交警却还是给他的梦想做了一个生动的警醒。
而另一边,没有了代步工具的妻子每天的出行工作也开始变得艰难起来,他的职业是一位服务几家人的私家保姆,以前每当小雄收入不稳定时,她就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,为了赚更多的钱,他接下来来自七个不同地方的保姆工作。没有了代步工具,他就只能改成公共交通,辛苦忙碌不说,每天的工作时长也因为通行时间的增加而变得更加漫长,很多个夜晚,操劳了一天的夫妇回到家中,两个孩子都已经早早睡去,他们赚的钱是比以前更多了。但对于家人陪伴的缺少,却让本就叛逆的儿子慢慢的走上了歪路。
这天,小雄意外的发现,儿子书包里的课本竟然全部都变成了喷漆,一问才知道,他最近迷上了涂鸦,已经逃学好几天了。小雄不明白儿子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,为什么突然就不去上学了?
晚上也没出去派件了,到处找儿子,终于把儿子找回来,小雄大声骂道:“我和妈妈每天起早贪黑的为了你们两个孩子,你就这样报答我们的?”
但儿子委屈的说道:“你们每天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我也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我不知道读书将来对我有什么用。”
儿子的话让小雄无言以对,他的确没有梳理出一个很好的榜样,也没有让儿子对未来看到希望,但为了让家里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,他能想到的就只有更加卖力的工作。
很快一个月过去了,每天14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已经搞得他筋疲力尽,他想要休息,但已经请假要支付200元的站点损失。小雄想想还是忍了,他开始逐渐的意识到这所谓的做自己老板只是一句忽悠人的谎话,自己已经慢慢的成为了合同制度下的奴隶。每天早上必须准点上货,否则迟到扣的钱相当于这一天都白干,看似自由的工作,实则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。稍微送的慢了一点,面临的就是高额的赔付和警告,和公司斗智斗勇已经够艰难了。更心累的是,还会遇上各种奇怪可怕的客户,有不接电话的,有不出示证件的,还有故意找茬、人身攻击的,多少次,瑞奇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。
好在家里的小女儿非常懂事,知道父母辛苦,她不仅主动承担起了家务,甚至还在周末的时候提出要陪小雄一起送快递。父女俩一个拿件一个扫描,效率提高的很快,没一会就把一天的工作给做完了。为了感谢女儿今天的帮助,父亲决定下个早班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。晚上,一大桌子的菜让家人们其乐融融的聚在了一起,他们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感觉了。
可就在准备吃饭时,母亲的电话又响了,是一位老人家客户在家里出现了意外,因为子女联系不上,他把求助信息发到了保姆的头上。考虑到老人一个人在家可怜,母亲想要过去帮忙,但现在已是深夜,哪里还有公交?这时儿子提出了一个建议:我们一家人去帮忙吧!
就这样,在儿子的提议下,家人们一起踏上了陪母亲工作的旅程。车厢虽然很拥挤,但一家人在一起团聚唱着歌,却也给平淡乏味的生活增添了些许快乐,一切似乎都开始朝美好的地方发展。
但就在第二天,学校又打来了电话,儿子因为打架被校长给扣了,被叫了父母。双方必须过去处理,但小雄的快递还没有送完,找不到人顶班,他只能先让孩子的母亲过去,等他忙完工作来到学校,校长早就已经走了,他给儿子下达了停课14天的处罚。这让小雄的心理一时难以接受,责备妻子,怪他在当时没有好好替孩子求情,但妻子却说,人家校长气的是,你作为父亲居然没有到场。
长期的辛劳和委屈让妻子的情绪彻底失控,小雄的责备让妻子气的把儿子的书包丢给小雄,扭头一走了之。
小雄终于开始反省起了自己对待工作和生活上的失衡。冷静下来后,他决定向站长请假,说最近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,想休息一周陪陪家人,哪知站长居然不同意!“你请假了你的工作谁来完成?而且你要考虑清楚,一天天赚的钱是多少,一周下来你会亏多少钱?一天天堆积下来的件可是没人帮你送的,一周以后你更要加班加点去送完!我可不同意你的请假。”
站长的话让小雄羞愧的无言以对,别人连家里面对重大挫折时都无法脱身,而他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?接受完疏导后,小雄重新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。然而他这边才刚刚把货装上车,儿子那边就因为盗窃被警察给抓了,因为是未成年,只要监护人来到警局保释,就不会留下案底。可偏偏这时妻子的电话又打不通,没办法,瑞奇只能硬着头皮再找领导请假。
这次赎人让小雄直接损失了500元,他把自己的不易都跟儿子说了出来,但儿子却不以为然,面对父亲的指责批评,他只顾着摆弄着自己的手机,这玩世不恭的态度彻底把小雄给激怒了,一把把手机丢在地上,裂开了。
第二天,小雄发现家里有关他的照片全部都被喷上了黑漆,自己赖以生存的货车钥匙也不见了踪影,毫无疑问,这应该是儿子的杰作,没有钥匙,他就没法去上班,小雄找遍了儿子常去的地方,但始终一无所获。没办法,他只能向站长再次请假。听到自己被下了最后通牒,小雄无奈的在家里喝起了闷酒,等到儿子回来时,他气愤的冲了上去打了儿子一巴掌,这是小雄第一次对家人动手。冷静下来后,他无比懊悔,明明自己努力工作是想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,怎么现在反而本末倒置了,生活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沼泽,他越是努力,反而下沉的越快。
就在他想着自己明天该如何面对站长时,女儿突然打来了电话,原来汽车的钥匙是她藏的,她以为爸爸只要不用上班,家里的一切就能回到和从前一样。
小雄也明白,这一切的根源都出在了这份高强度的工作身上,但如今他已经没有了退路,高额的违约金迫使他不得不继续向前。成年人的无奈不是被生活无情的压榨,而是即使被榨干,你也不能停下。面对巨大的压力,他只能尽力的平衡着生活与工作的关系,安排好女儿的学习,尝试着与儿子继续沟通。
然而这天新的状况又出现了,一群混混趁他送件时起了歹心,他们抢走了车里所有的贵重物品,还把小雄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顿。等妻子赶到医院时,小雄的一只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了。这时站长打来电话,没有任何的关心和询问,有的只有赔偿的金额和上班的通知。因为是合作关系,小雄今天所产生的所有医药费也都是他自掏腰包,早在合同签订之初,快递公司就为自己规避了所有的风险,在他们眼中,小雄这样的劳动力远比雇员更加划算,工作卖力不说,还不需要提供任何的保障。
第二天醒来,小雄的眼睛还没有消肿,但为了避免更多的经济损失,他还是决定继续工作。在家人的一片反对声中,小雄还是毅然的踏上了养家的路程。没有人知道他的前方还会遭遇什么样的磨难,但是是人都能知道在这里很难摆脱困境,他越努力,情况只会越糟糕。疲于谋生,与孩子缺乏交流是导致家庭矛盾的根本原因。想找个能多赚钱的工作,可换来换去却始终挣扎在温饱线上,是他们不够努力吗?我想并不是。
成功学总是训诫的人们想要成功就要付出比其他人多几倍的努力。可现实是,有些人仅是普通的活着就已经拼尽了全力,时代的车轮滚滚而过,总有人被洪流裹挟的寸步难行,与其高高在上的嗤之以鼻,不如睁开眼看看他们的真实处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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