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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5章（第1页）

夫妻两个来对妈妈说了。妈妈道：&ot;你两个说来没半句，员外偌大年纪，见有这些儿指望，喜欢不尽，在庄儿上专等报喜哩。怎么有这等的事！莫不你两个做出了些什么歹勾当来？&ot;引姐道：&ot;今日绝早自家走了的，实不干我们事。&ot;妈妈心里也疑心道别有缘故，却是护着女儿女婿，也巴不得将&ot;没&ot;作&ot;有&ot;，便认做走了也干净，那里还来查着？只怕员外烦恼，又怕员外疑心，三口儿都赶到庄上与员外说。员外见他每齐来，只道是报他生儿喜信，心下鹘突。见说出这话来，惊得木呆。心里想道：&ot;家里难为他不过，逼走了他，这是有的。只可惜带了胎去。&ot;又叹口气道：&ot;看起一家这等光景，就是生下儿子来，未必能勾保全。便等小梅自去寻个好处也罢了，何苦累他母子性命！&ot;泪汪汪的，忍着气恨命，又转了一念道：&ot;他们如此算计我，则为着这些浮财。我何苦空积攒着做守财虏，倒与他们受用！我总是没后代，趁我手里施舍了些去，也好。&ot;怀着一天忿气，大张着榜子，约着明日到开元寺里，散钱与那贫难的人。张郎好生心里不舍得，只为见丈人心下烦恼，不敢拗他。到了明日，只得带了好些钱，一家同到开元寺里散去。

到得寺里，那贫难的纷纷的来了。但见：

连肩搭背，络手包头。疯瘫的毡裹臀行，暗哑的铃当口说。磕头撞脑，拿差了柱拐互喧哗；摸壁扶墙，踹错了阴沟相怨怅。闹热热携儿带女，苦凄凄单夫只妻。都念道明中舍去暗中来，真叫做今朝那管明朝事！

那刘员外分付：大乞儿一贯，小乞儿五百文。乞儿中有个刘九儿，有一个小孩子，他与大都子商量着道：&ot;我带了这孩子去，只支得一贯。我叫这孩子自认做一户，多落他五百文。你在旁做个证见，帮村一声，骗得钱来我两个分了，买酒吃。&ot;果然去报了名，认做两户。张郎问道：&ot;这小的另是一家么？&ot;大都子旁边答应道：&ot;另是一家。&ot;就分与他五百钱，刘九儿也都拿着去了。大都子要来分他的。刘九儿道：&ot;这孩子是我的，怎生分得我钱？你须学不得，我有儿子？&ot;大都子道：&ot;我和你说定的，你怎生多要了？你有儿的，便这般强横！&ot;两个打将起来。刘员外问知缘故，叫张郎劝他，怎当得刘九儿不识风色，指着大都子&ot;千绝户，万绝户&ot;的骂道：&ot;我有儿子，是请得钱，干你这绝户的甚事？&ot;张郎脸儿挣得通红，止不住他的口。刘员外已听得明白，大哭道：&ot;俺没儿子的，这等没下梢！&ot;悲哀不止，连妈妈女儿伤了心，一齐都哭将起来。张郎没做理会处。

散罢，只见一个人落后走来，望着员外，妈妈施礼。你道是谁？正是刘引孙。员外道：&ot;你为何到此？&ot;引孙道：&ot;伯伯、伯娘，前与侄儿的东西，日逐盘费用度尽了。今日闻知在这里散钱，特来借些使用。&ot;员外碍着妈妈在旁，看见妈妈不做声，就假意道：&ot;我前日与你的钱钞，你怎不去做些营生？便是这样没了。&ot;引孙道：&ot;侄儿只会看几行书，不会做什么营生。日日吃用，有减无增，所以没了。&ot;员外道：&ot;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！我那有许多钱勾你用！&ot;狠狠要打，妈妈假意相劝，引姐与张郎对他道：&ot;父亲恼哩，舅舅走罢。&ot;引孙只不肯去，苦要求钱。员外将条柱杖，一直的赶将出来，他们都认是真，也不来劝。

引孙前走，员外赶去，走上半里来路，连引孙也不晓其意道：&ot;怎生伯伯也如此作怪起来？&ot;员外见没了人，才叫他一声：&ot;引孙！&ot;引孙扑的跪倒。员外抚着哭道：&ot;我的儿，你伯父没了儿子，受别人的气，我亲骨血只看得你。你伯娘虽然不明理，却也心慈的。只是妇人一时偏见，不看得破，不晓得别人的肉，偎不热。那张郎不是良人，须有日生分起来。我好歹劝化你伯娘转意，你只要时节边勤勤到坟头上去看看，只一两年间，我着你做个大大的财主。今日靴里有两锭钞，我瞒着他们，只做赶打，将来与你。你且拿去盘费两日，把我说的话，不要忘了！&ot;引孙领诺而去。员外转来，收拾了家去。

张郎见丈人散了许多钱钞，虽也心疼，却道是自今已后，家财再没处走动，尽勾着他了。未免志得意满，自由自主，要另立个铺排，把张家来出景，渐渐把丈人、丈母放在脑后，倒象人家不是刘家的一般。刘员外固然看不得，连那妈妈积袒护他的，也有些不伏气起来。亏得女儿引姐着实在里边调停，怎当得男子汉心性硬劣，只逞自意，那里来顾前管后？亦且女儿家顺着丈夫，日逐惯了，也渐渐有些随着丈夫路上来了，自己也不觉得的，当不得有心的看不过。

一日，时遇清明节令，家家上坟祭祖。张郎既掌把了刘家家私，少不得刘家祖坟要张郎支持去祭扫。张郎端正了春盛担子，先同浑家到坟上去。年年刘家上坟已过，张郎然后到自己祖坟上去。此年张郎自家做主，偏要先到张家祖坟上去。引姐道：&ot;怎么不照旧先在俺家的坟上，等爹妈来上过了再去？&ot;张郎道：&ot;你嫁了我，连你身后也要葬在张家坟里，还先上张家坟是正礼。&ot;引姐拗丈失不过，只得随他先去上坟不题。

那妈妈同刘员外已后起身，到坟上来。员外问妈妈道：&ot;他们想已到那里多时了。&ot;妈妈道：&ot;这时张郎已摆设得齐齐整整，同女儿也在那里等了。&ot;到得坟前，只见静悄悄地绝无影响。看那坟头已有人挑些新土盖在上面了，也有些纸钱灰与酒浇的湿土在那里。刘员外心里明知是侄儿引孙到此过了，故意道：&ot;谁曾在此先上过坟了？&ot;对妈妈道：&ot;这又作怪！女儿女婿不曾来，谁上过坟？难道别姓的来不成？&ot;又等了一回，还不见张郎和女儿来。员外等不得，说道：&ot;俺和你先拜了罢，知他们几时来？&ot;拜罢，员外问妈妈道：&ot;俺老两口儿百年之后，在那里埋葬便好？&ot;妈妈指着高冈儿上说道：&ot;这答树木长的似伞儿一般，在这所在埋葬也好。&ot;员外叹口气道：&ot;此处没我和你的分。&ot;指着一块下洼水淹的绝地，道：&ot;我和你只好葬在这里。&ot;妈妈道：&ot;我每又不少钱，凭拣着好的所在，怕不是我们葬？怎么倒在那水淹的绝地？&ot;员外道：&ot;那高口有龙气的，须让他有儿子的葬，要图个后代兴旺。俺和你没有儿子，谁肯让我？只好剩那绝地与我们安骨头。总是没有后代的，不必好地了。&ot;妈妈道：&ot;俺怎生没后代？现有姐姐、姐夫哩。&ot;员外道：&ot;我可忘了，他们还未来，我和你且说闲话。我且问你，我姓什么？&ot;妈妈道：&ot;谁不晓得姓刘？也要问？&ot;员外道：&ot;我姓刘，你可姓甚么？&ot;妈妈道：&ot;我姓李。&ot;员外道：&ot;你姓李，怎么在我刘家门里？&ot;妈妈道：&ot;又好笑，我须是嫁了你刘家来。&ot;员外道：&ot;街上人唤你是&039;刘妈妈&039;？唤你是&039;李妈妈&039;？&ot;妈妈道：&ot;常言道：&039;嫁鸡随鸡，嫁狗随狗。&039;一车骨头半车肉，都属了刘家，怎么叫我做&039;李妈妈&039;？&ot;员外道：&ot;元来你这骨头，也属了俺刘家了。这等，女儿姓甚么？&ot;妈妈道：&ot;女儿也姓刘。&ot;员外道：&ot;女婿姓甚么？&ot;妈妈道：&ot;女婿姓张。&ot;员外道：&ot;这等，女儿百年之后，可往俺刘家坟里葬去？还是往张家坟里葬去？&ot;妈妈道：&ot;女儿百年之后，自去张家坟里葬去。&ot;说到这句，妈妈不觉的鼻酸起来。员外晓得有些省了，便道：&ot;却又来！这等怎么叫做得刘门的后代？我们不是绝后的么？&ot;妈妈放声哭将起来道：&ot;员外，怎生直想到这里？俺无儿的，真个好苦！&ot;员外道：&ot;妈妈，你才省了。就没有儿子，但得是刘家门里亲人，也须是一瓜一蒂。生前望坟而拜，死后共土而埋。那女儿只在别家去了，有何交涉？&ot;妈妈被刘员外说得明切，言下大悟。况且平日看见女婿的乔做作，今日又不见同女儿先到，也有好些不象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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