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马虚苔的一番宽慰之下,玲珑那颗惴惴之心这才稍稍平静下来。
虚苔走后,玲珑觉出十分的困倦来,辗转间,越发昏昏沉沉起来,整个人不觉陷入混沌梦境。
模糊中仿佛置身野地,不知东西,她左奔右突,样样都不得法,正踌躇痛苦间,突然脚底一空,坠入深渊……猛然惊醒!才觉是梦,那身上已是冷汗涔涔,此时已是夜半,这从梦魇中醒来,玲珑便久不能寐了。
掐指算来,灼烽离岛已有月余,玲珑心中真是有百转千言,想要告诉,但现在到哪去寻来告诉啊,没有他法,只能自己承担疑惑忧愁罢了。
如此想着,无可奈何,玲珑只能依靠在窗户旁独自垂泪……这云里雾里的迷局,这真假难辨的窘况,着实恼人的很!
挨到第二日,又一日,第三日,玲珑既没被要求折返地堡,也没有再见到瑞文虚苔,只一人苦守在屋子里,时间到了有人送饭送水便了。
玲珑时苦时喜,时叹时乐,真个把自己也弄得纠结万分。这苦叹的是孤苦伶仃,茕茕孑立;这喜乐的是到底明月现身,自己真真接触了谜团底里。
就这样挨到了第四日,突然马瑞文让人来喊她,而且来喊她的人又不是旁人,还是那个茗儿。
“姑娘,庄主让我来请,说主母想要见您。”茗儿道。
“何以你来?”玲珑问。
“姑娘真是谨慎的人,每每见我必有疑问。”茗儿轻笑,“我随候在他们身侧,庄主回身见是我,就让我过来的,我觉得并没有什么特意的非一般的想法。”
玲珑狐疑,听以前尉迟那意思,明月夺宝,与母亲翻脸,二人早成深仇;听马瑞文的意思,明月多年辗转,性情阴鸷古怪,阴谋野心时刻不忘。关于明月,二人都没有什么好话,自己这番前去,不知是祸是福?只能小心谨慎,多多察言观色罢了。千万不可失了方寸,白白丢掉性命,辜负了父亲之托。
真真玲珑此番前去,是抱了性命之忧决然而往的。
她抱怨马瑞文不经自己同意,就把底里告诉了明月,将自己至于险境;又盼望早日揭开谜团……那与明月相见,未免不是直面真相的捷径!
心中正惴惴忐忑,七上八下之际,玲珑紧随茗儿到了庄主寝处。
展珠帘进前,只见明月素脸端坐在上,庄主敛眉直坐在侧。
还未听马瑞文说话,就见明月启唇道:“你是玲珑!”未等玲珑答话,她又道:“如此之像,必是玲珑!”还未等玲珑张嘴再答,明月又道:“怎么就寻到这了?你母亲几时失踪的?你父亲最是健硕,怎么就死了?”这一连几问声声入耳,如莺唱燕吟,悦耳动人之极;那话语急急逼之,让人难不就应。
玲珑跪伏在地,“小女就是玲珑,因寻母尉迟荐来此处,得瑞文姨父宽厚照料,才蠢活到今日,如今能亲见姨母真颜,真真感戴不尽!我父亲燕南春因感乱疾,腹泻呕吐,百十种药用尽却仍不见好,垂危之际,嘱我出来寻找母亲,以解我往后孤苦尴尬之境。我得父命,千里来寻,上天垂怜,才遇贵人。今见姨母,真乃三生之幸啊!”说着,眼泛泪光,一派楚楚可怜的光景。
“你且起来。我也不耐烦知道那尉迟跟你说了什么,我本与他不睦,他必没有好言。但如今你来了,我确要怜你悯你,你既是亲侄女,过来,我看看。”明月道。
玲珑站了起来,轻轻挪到明月跟前。
明月拉起玲珑的手,细细端详起来,玲珑不解何意,只能任她揉捏视看。
不多时候,只听明月道:“纤纤玉指,皓腕如霜!果然与我妹妹无异。这样的手才配拈针拿线,绣出百合!”说着仰面哈哈笑起,一副桀骜之气尽在面上。
笑毕,又抬指碰触了一下玲珑耳朵上的珍珠坠,“这珠子,我也有一副,侄女你瞧。”说着从发际取下一双一模一样的坠子给玲珑看。
玲珑见此也并不觉得奇怪,母亲有一副,她的姐姐当然也可以有一副了。于是便也笑笑,应和道:“侄女的坠子是母亲给的,现在见了姨母也有一对,真是喜欢感念的很,亲人相见,我心里特别熨帖。想姨母也是感念非常的,不然怎么特意拿下来给我瞧。”
“小姑娘真会说话,你母亲若有你一半机灵,我与她也不至于??????”话未说完,突然掩口,明月转过脸来对马瑞文道,“瑞文,你打算如何安排我这侄女?”
“她在地堡也待过一些时日,我瞧针绣的手艺很不一般,有当年望舒妹妹的风采。不如就跟了你,让她和茗儿同在左右,你一来又多个膀臂,二来针针下去,也有了好诘问的对象。你看如何?”马瑞文道。
“使得。”明月道。
如此,玲珑和茗儿二人自那日起,就与明月同吃同宿,埋头苦苦研习起针绣来。
玲珑不见就罢了,这日日与明月低头不见抬头见,才知仓颉教使者明月真是不一般的人,若论起刻苦功夫来,这浩瀚武林,想来无一人能及。早起,窗外还是一片漆黑,这明月就已掀被下床,抬笔画啊,翻书查啊,拿针绣啊,直到玲珑茗儿起来,她已忙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。
起初玲珑茗儿还有点愧疚,玲珑想虽然明月狂狷,但她毕竟是姨母,不应该让她样样冲在前面,而自己处处落后;茗儿想明月乃主母,为刺绣,自己才选出来让其指点帮扶的,怎么她还未起,人家师父却早早起来,如此不免惭愧难当。
虽然明月并未要求什么,但这两个人因为愧疚都很自觉,样样跟在她后面,但几天过去,就着实坚持不下来了,早起晚睡,挑灯夜战,又兼夏伏即将到来,天渐渐长了起来,中午也不得休息片刻,九尺壮汉都难耐坚持,况此二人?
但明月却绝不妥协,仿佛有无尽之力可供她使唤,绵绵密密,十分抖擞。而且根本不与玲珑茗儿二人多啰嗦一句,十几日下来也根本没有诘问质疑之处,她二人倒是很纳闷……看来明月竟是不需要她们的,怎么还定要喊出来相陪呢?
约莫二十来天过去,两人只踽踽在外面独绣,突然一日,明月把玲珑茗儿二人喊进了去,在她们面前展开一幅画来。那绸缎上,丛丛百合仿佛氤氲出香气来,朵朵真鲜欲滴。
“二位姑娘,瞧我这绣的如何?”明月抬眉问道。
“美极,美极!茗儿恭喜主母,得了第一百一十九种绣法。”茗儿按捺不住,喜道。
“你都未细看,怎么知道我得了新法?”明月挑眉再问。
“我们从来绣的都是平平,再好,也一见似真,再观便知是假。但您的百合,我看了许多眼,朵朵都如真的一般,见不出假来。往日在地堡中,听唐大娘说,这世上有那无上的绣法,可把假幻化成真,把真幻化成神。那‘真’便是第一百一十九种绣法,而那‘神’乃是第一百二十种绣法。茗儿再愚拙,也能知道主母神绣只在咫尺之外了。”茗儿欣欣道。
“好姑娘,果然瑞文所荐不虚。”明月咯咯笑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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