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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8章（第1页）

清秋一时情急，楼壁上有个叫外面听差的电铃，也不问有事没有，忙将电铃一阵紧按。因之燕西出院去不多大一会儿，金荣就进来了，站在楼下高声问道：&ldo;七爷叫吗？&rdo;清秋道：&ldo;我这院子里一个人没有，我还没吃饭呢。&rdo;金荣道：&ldo;我刚才看到这院子的李妈，在厨房里呢，我去叫她吧。&rdo;清秋道：&ldo;不，不，你先找一个人来给我做伴吧，然后你再找他们去。&rdo;金荣见清秋真是害怕，就隔着墙大声嚷道：&ldo;秋香姐在院子里吗？七少奶奶叫你过来有事呢。&rdo;秋香以为果然有事，答应着就走过来了。清秋听到秋香的声音，心下大喜，连忙走到栏杆边，向下面连招了几招手，笑道：&ldo;快来，快来，我正等着你呢。&rdo;金荣道：&ldo;少奶奶，我该叫他们送饭来了吧？&rdo;清秋道：&ldo;稀饭就行，一两样菜就够了。&rdo;金荣答应着去了。秋香走上楼来，清秋握着她的手道：&ldo;你吃过了饭没有？&rdo;秋香道：&ldo;我们少奶奶到太太那里去了。我们用不着等，吃过了。&rdo;清秋执着她的手，一路走进房来，因道：&ldo;幸而你来给我做个伴，要不然，我一个人守着这一幢楼，孤寂死了。&rdo;清秋在沙发上坐下，也让秋香坐了。秋香笑道：&ldo;七少奶奶，你的脾气有好些和七爷相同，七爷和我们不分大小的，从前这里的小怜和他很好。小怜走了，阿囡、玉儿和我，都和七爷不错，只是春兰年纪太小些，不和我们在一处玩。&rdo;清秋听了这些话，忍不住要笑，便问道：&ldo;你说话这样天真烂漫，你今年几岁了？&rdo;秋香道：&ldo;我哪里知道呢？我是小的时候，拐子把我拐出来的。那个时候问我，我自己会说四岁，就算是四岁，其实我是瞎说的。后来让拐子把我卖在杨姥姥家里，也不知过了多少年，就转卖到王家，跟着三少奶奶到这里来了。我到王家的时候，都说是十二岁，连那年共四个年头了，我就算是十五岁了。&rdo;清秋道：&ldo;你姓什么呢？&rdo;秋香摇了一摇头道：&ldo;我不大记得，好像是姓黄，可是和&lso;黄&rso;字音相同的房呀，方呀，王呀，都说不定呢。&rdo;清秋道：&ldo;你记得你的父母吗？&rdo;秋香道：&ldo;我还记得一点，我父亲还是个穿长衣服的人，天天从外面回来，都带东西给我吃。我母亲也常抱着我，但是这不过是一点模糊的影子罢了，仔细的情形，我是一点也不记得。&rdo;清秋道：&ldo;你家在什么地方，你知道吗？&rdo;秋香道：&ldo;我的少奶奶，我哪里能记得清许多呢？就是我在杨姥姥家里的事，而今想起来，也好像在梦里的一样，你想，我还能够记得许多吗？我若记得许多，我为什么不逃回去呢？我就常说，像我这种人，在世上就算白跑了一趟，姓名不知道，年岁不知道，家乡父母不知道。&rdo;

清秋听她说得这样可怜，心里一动，倒为她垂下几点泪，秋香究竟是孩子气，自己说着，其初不觉得怎么样，及至清秋一垂泪，自己也索性大哭起来。清秋擦着泪道：&ldo;傻孩子，别哭了，我心里正难受呢。你再要哭，我更是止不住眼泪了。有手绢没有？擦一擦吧。&rdo;秋香听她如此说，一想也是，人家正丧了公公，十分懊丧，不能安慰人家，还要特意去惹出人家的眼泪来吗？因之立刻止住了哭，掏出手绢将两只眼睛擦了两擦。这时两个老妈子，都回屋来了，接上厨子又送了稀饭小菜来。清秋让老妈子一直送到楼上屋子里来，掀开提盒，送上桌子，早有一阵御米香味，袭人鼻端。老妈子将菜碟搬上桌子来看时，乃是一碟花生仁拌香干，一碟福建肉松，一碟虾米炒菜苔。除了一大瓷罐子香米稀饭而外，还有一碟子萝卜丝烧饼。清秋对秋香道：&ldo;这菜很清慡，你不吃一点吗？&rdo;秋香道：&ldo;我刚吃完饭了。&rdo;说着，便在老妈子手上接了碗，在暖水瓶里倒了小半碗热水，将碗荡了一荡，然后给清秋盛了一碗稀饭，放在桌上，又把书桌上的纸，裁了两小方块，将筷子擦了一擦，齐齐整整地放在桌沿上，再端一张方凳让清秋坐下。清秋道：&ldo;你们少奶奶太享福了。有你这样一个孩子伺候，多么称心！&rdo;秋香道：&ldo;这很容易呀，七少奶奶出钱买个使女来就是了。&rdo;清秋道：&ldo;我听了你刚才所说的话，我恨不得把天下做拐子的全杀了才称心，我还能自己去作这个孽，花钱拆散了人家的骨肉吗？&rdo;李妈便接嘴道：&ldo;少奶奶你是知其一，不知其二呢。卖人口，谁是亲爹娘做主呀？都是拐子手上的人了，你若不买，他也卖给别人。像卖到咱们这种人家来当使女的，真算登了天了。有些人家的使女，吃不饱，穿不暖，那还罢了，叫人家孩子做起事来，真是活牛马‐‐做得好，没有一个&lso;好&rso;字；做不好，动不动打得皮破血出，或者把好孩子逼傻了，或者把活跳新鲜的孩子打死了，有的是呢。你若买了使女，你就算是救了那孩子了。&rdo;清秋道：&ldo;说虽然是这样说，我总不愿在我手上买使女。一个人不买使女，两个人不买使女，大家不买使女，这拐子拐了人来，没有人要，也就不干这坏事了。&rdo;秋香点点头道：&ldo;七少奶奶，你存这样好心眼儿，将来一定有好报。&rdo;清秋叹了一口气道：&ldo;小妹妹，你还没有我那种阅历，你哪里知道！&rdo;说时，见老妈子还站在一边，因道：&ldo;我有一个人在这里做伴就行了，你们晚饭还没有吃吧？吃饭去吧。&rdo;李妈便笑着请秋香多待一会儿，自下楼去了。清秋吃一碗稀饭，又吃一个半萝卜烧饼。说是饼很好吃，一定要秋香吃了一个。秋香给她收了碗碟到提盒子里去，送到廊外，又陪着清秋到楼下洗澡屋里去擦了手脸。清秋复上楼来，她又跟着上楼。清秋道：&ldo;我这院子里的人回来了，你来得太久了，你们少奶奶回来了，不看到你，又要怪你了，你去吧。&rdo;秋香道：&ldo;不要紧，三爷回来了，蒋妈会来叫我的。我在别个院子里，常常玩得很晚回去，也没有说过呢。&rdo;清秋道：&ldo;你平常怎么不到我这里来玩玩呢？&rdo;

秋香听说，向清秋微微一笑。清秋道：&ldo;哟！你因为七爷在这里，就不来吗？一家人避什么嫌疑哩？&rdo;秋香道：&ldo;不是为了这个，我们从前和七爷老在一处呢，那要什么紧？这件事你就别问了，我也不愿意说出来。&rdo;清秋道：&ldo;为什么不愿说出来？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吗？&rdo;秋香望了一望清秋的脸，又不敢向下说，向屋子外看了一看，见没有人上楼，这才低着声音微笑道：&ldo;七少奶奶，你和我们少奶奶感情怎么样？&rdo;清秋道：&ldo;不坏呀，我和三位少奶奶，四位小姐，都过得像自己的姊妹似一样，和谁也不错。你干吗问我这一句话？&rdo;秋香道：&ldo;我也是这样说，你和谁也不错，可是你有件事不大清楚吧？从前有一位白小姐，和七爷很好，她是我们少奶奶的表妹呢。&rdo;说着，向清秋又是微微笑道：&ldo;这话我不能说了，说了又要说我多事。&rdo;清秋道：&ldo;我怎么不知道？我知道得很清楚呢。这位白小姐和我在舞场会过，人也很和气的。而且很活泼，不像我这样死板板的。你们七爷不能要她做少奶奶，真是可惜。&rdo;秋香望着清秋的脸，好大一会儿，才道：&ldo;果然是那样，你怎么办呢？我们也不会认识的，那更可惜了。&rdo;清秋道：&ldo;你这孩子，不知高低，倒问得我无言可答。我来问你，你说不能到我这里来，和白小姐有什么关系？&rdo;秋香笑道：&ldo;少奶奶，你有点装傻吧？我这样说了，你有什么不明白的？&rdo;清秋道：&ldo;明白虽明白，我还不知道详细，这件事，怎么会让你都知道了？&rdo;秋香道：&ldo;我怎会不知道呢？我们少奶奶就常和三爷提这一件事。三爷先还和少奶奶抬杠，后来说不过少奶奶，也就不说了。&rdo;清秋听了这话，当然是十分的难过。转念一想，她究竟是个小孩子，她一高兴，能把听到的话都告诉我，也就许她把我的话告诉人。有了她这几句话，事情也很明白，不必多问了。因道：&ldo;你这孩子有点胡扯！你少奶奶也不过和三爷说着开开玩笑罢了，哪真会为我的事抬杠子呢？这句话可不许再说了，说多了，我也会生气的。&rdo;秋香笑道：&ldo;你这人真老实。&rdo;清秋道：&ldo;你们少奶奶大概也就回到家里来了，你回去吧。&rdo;秋香因她提到这句，也不敢多说，就自行下楼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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