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清晨,胡同外面的十字路口。男女老少十数人排在油条摊前,如一字长蛇。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各色家什;有筐,有盆,还有拿簸箕的。油条摊的锅就支在路口的边上。锅的下面是用油筒改制的明炉。炉后是一张案子上面有醒好的面和一只油盆。两个穿着国营饭店白大褂的师傅,正在紧张地忙碌着。其中一个戴眼镜的老师傅正在制作;把醒好、切好的面块一条条抻长放好。旁边有点秃头的师傅忙着往戴眼镜师傅抻好的面上刷油。负责炸制的胖师傅则趁这会儿在给顾客称油条。胖师傅回身接过戴眼镜的师傅传来的油条坯子,把坯子放油锅里炸。油条在油锅里翻滚,起泡。
二妮手里拿着只小饭锅,渐走渐近。二妮排在队尾,不时地向前张望,看前边人买油条,称豆浆。前边的顾客买了走。二妮跟着往前挪动。见戴眼镜的师傅又从盆里取出一大团醒面。二妮在后边说:“师傅,帮忙炸两个炉壁子!我弟弟最爱吃你炸的炉壁子。”胖师傅得意地笑着说:“好嘞!”
母亲把锅盖掀起,露出里面热的一盆饭和昨晚吃剩下的菜。母亲头也不回地叫道:“老四,把你弟的饭盒拿来。”四妮一手拿着外套,一手拿着挤了牙膏的牙刷走出来,问在哪呢?母亲说:“那不就在窗台上?”周明一脸紧张地从四妮身后挤出来,作出一脸可怜相看着母亲,我可从来也没在外面吃过饭!菜市场那味,别说吃饭了,闻一闻我都想吐。母亲回过身看着周明说:“打今天起你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工人,是大人了!你看你姐姐、姐夫不都带饭吗?慢慢会习惯的。记住,中午找个背风的地方吃,别被风吹了,慢点吃,小心肚子疼!”周明说:“我不去菜市场上班。”四妮在旁听不下去了,那你想上哪上班,国务院?周明说:“反正我不去菜市场上班,明年我也去考全民工,像对门儿二光似的多神气!”四妮白了一眼弟弟,说人赵光是当兵回来的,你比得了吗?母亲说:“小明,妈知道你有志向,有志向是好,但咱可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,做啥都得脚踏实地的。你姐姐、姐夫都是集体,还不一样?你大姐夫去年还被区里表彰过呢,这你也知道。”四妮走过来,故意拍了一下周明的肩膀,说同志哥,干工作嘛,只有分工不同,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。你这觉悟,还需要彻底改造,要加强学习哟!周明恼恨地一甩肩膀,说:“去你的,轮到你说风凉话了吗?你这么有觉悟,我把这号头给你留着,你明年若是考不上大学,正好来菜市场上班……”母亲听了周明的话,赶紧上前来捂周明嘴。一边骂着:“乌鸦嘴!你四姐学习那么好,怎么会考不上?”四妮却不以为然地说:“我若真考不上,我还真去菜市场上班,也不用风吹雨淋的,还可以挣工资,平时买菜也便宜。”母亲说:“咱不图那便宜,你别听小明胡说,妈看好你,咱四丫头肯定能行!”四妮笑了笑,说:“妈,我跟他玩的,我没当真,我是想说就算考不上,我也一定会活得堂堂正正的,决不给妈丢脸。”周明听着不是味了,你这话是啥意思,我给妈丢脸了?四妮说:“我是说你就快给妈丢脸了。你在这跟我抬杠,为的不就是想错过上班的时间?你错过了时间,被领导批,甚至开除都有可能,那你不就给妈丢脸了?”周明听了,慌忙从墙上取下一只军用书包,把饭盒往里一装,扭头就走。
周明故作轻爽地说:“妈,我上班去了!”母亲说:“好,你们谁也没给妈丢脸,你们都是好孩子,下班早点回来。”周明一路应着跑了出去。母亲转回身,夸张地用手点指着四妮说:“家里就你嘴巴不饶人!老五就怕你……”四妮撒娇地扭动着身体,说什么呀,二姐比我还厉害呢。老五每次见到二姐都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!母亲说:“那是二姐疼你们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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