繁花猜对了,二毛果然住在令佩家里。令佩住的还是他掏包掏来的那个楼,楼前有一株老槐树,死了一些枝枝杈杈,又长出来一些枝枝杈杈。平时,那枝枝杈杈上挂的都是五颜六色的塑料袋,风一吹哗啦啦响。这会儿,树上卧了几只猴,树下卧了一条狗。那当然不是真猴,而是几个光屁股孩子。猴子永远是孩子的最爱,演猴子的二毛当然也是孩子的最爱。为了能看清二毛,孩子们就先来了个猴上树。繁花数了数,一共是七个光屁股。她本想训斥他们一通,让他们滚下来,但又担心他们受了惊吓,真的从上面滚下来,砸住了狗让狗给咬了。她就没吭声,径直朝门口走了去。还有几个孩子趴在门口,隔着门缝往里看。繁花把他们的脑袋移开,也隔着门缝往里面看了看。
一股肉香从门缝里飘了出来。繁花看到二毛斜躺在一张椅子上,正在说话。令佩,还有令佩的那帮狐朋狗友,都围坐在那张椅子旁边。小红说的那个女孩也在场,干什么呢?正给二毛掏耳朵呢。小红说的没错,那女孩果然染了一头红头发,像鸡冠那么红,像猴屁股那么红。祥宁也在,祥宁正在煮肉。院子里支了一口大锅,令佩作为东道主,既要听二毛讲话,又要帮祥宁煮肉,来回跑着。繁花听见二毛突然提高了嗓门,有点像公鸭叫似的,说:&ot;规矩,关键是规矩。没有规矩不成方圆。&ot;至于什么规矩,繁花没听明白。二毛又说:&ot;还有外语。我的狗都能听懂外语。我的狗小名叫屁屁,大名叫皮特,p,e,t,e,r,从香港带回来的。纯种京叭,白的,没有一根杂毛,很酷。有一根杂毛,我就不是七小龄童。&ot;繁花心里直想笑。猪八戒照镜子,他还真把自己当人了。繁花扣响了门环。
是令佩开的门。&ot;姑,你怎么来了?&ot;令佩说。繁花说:&ot;我走到这儿了,过来看看。哟,你这里人不少嘛。&ot;繁花看了一眼那个红头发姑娘,又说:&ot;哟,还有豆花。&ot;令佩赶紧摆摆手,意思是不敢胡说。繁花最后才把目光投向二毛:&ot;这不是--&ot;二毛坐了起来,像个肉蒲团似的蹲在椅子上。繁花又说:&ot;二毛?七小龄童?我没有看花眼吧?&ot;旁边立即有人说道:&ot;是真的,真是七小龄童。&ot;繁花&ot;哦&ot;了一声,伸出了手:&ot;你看你,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?&ot;二毛先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,然后伸出了手。他的胳膊比切面刀的刀把长不了多少,繁花必须往前多走半步,才能够探住他的手。
握过了手,二毛从椅子上蹦了下来,然后做出了一个&ot;请&ot;的手势,示意繁花到屋里谈。繁花让二毛先走,二毛说:&ot;支书先请。&ot;繁花想,看来二毛虽然漂泊在外,但还是知道村子里已经改朝换代了。繁花进门的时候,扭回头跟祥宁打了声招呼:&ot;祥宁,要么一起进来说话?&ot;祥宁连忙摆手,说:&ot;不敢,不敢。&ot;又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口大锅,意思是他还得忙着煮肉呢。繁花没有跟令佩他们打招呼,令佩他们还算懂事,没有再进来。
坐下以后,繁花想问二毛这些年都在什么地方混,不过话到嘴边,那&ot;混&ot;字就变成了&ot;发展&ot;。这个词是从电视里学来的,港台明星说的就是&ot;发展&ot;。二毛说:&ot;以前人们说,哪里有压迫,哪里就有反抗。现在变了,现在是哪里有钱赚,七小龄童就往哪里站。&ot;繁花说:&ot;家乡人民可是时刻都关心着你。你演的电影,全村人都看到了,三个字,呱呱叫。&ot;二毛一摆手,说:&ot;小意思。友情客串罢了。&ot;繁花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接话,只好望着二毛。那眼神里有关心的意思,也有惊喜的意思。然后繁花才说:&ot;既然回来了,就多住几天。家乡变化挺大的,百闻不如一见嘛,可以到处走一走,看一看。&ot;二毛来了句英文,说:&ot;ok,争取吧。&ot;
《石榴树上结樱桃》第三部分(5)
繁花指了指门外,问:&ot;肉都煮上了,令佩很够意思啊。令佩这人很讲义气。&ot;二毛说:&ot;他们想跟着我去香港啊,澳门啊,发展发展。&ot;繁花心里一惊,想,这帮人屁本事没有,就会偷,要是到了香港、澳门,那港澳同胞可要遭殃了。&ot;你同意了?&ot;繁花问。二毛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,说:&ot;no,no,no,我还没点头呢。再观察观察吧。&ot;繁花说:&ot;好,那就多观察观察。&ot;这时候,那红头发女孩进来了,给二毛端了一杯水。正要走开,二毛像变魔术似的,嘴上飞快地叼了一根烟。女孩一时没能看见,就惹得二毛发火了。二毛使劲拍着椅子,&ot;啪
&ot;的一声,女孩立即掏出了火机,替二毛点上了。好家伙,有钱就是爷啊。然后二毛挥挥手,让红头发女孩滚了。
繁花小心地问了一句:&ot;这是--&ot;二毛说:&ot;我的fans,就算女朋友吧。&ot;繁花把fans(崇拜者)听成了&ot;饭时&ot;。在溴水话里,&ot;饭时&ot;特指吃早饭的时间。繁花想,看来他是过惯夜生活了,时间都搞迷糊了。繁花又说:&ot;回来一趟不容易。既然回来了,就把婚事办了算了。&ot;二毛说:&ot;忙啊,太忙。&ot;繁花说:&ot;忙也得结婚啊。有人伺候你,我也就放心了。&ot;二毛搔了搔耳朵,说:&ot;刘德华没结婚,张国荣也没结。刘德华有一句话很酷,叫风物长宜放眼量。&ot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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