尚义刚走,繁花就听见庆林&ot;扑哧&ot;一声笑了。庆林口气很自豪,说尚义只跟两个人说过&ot;你好&ot;,一个是繁花,另一个就是他的灰灰。尚义第一次来看灰灰,说的就是&ot;你好大灰狼&ot;。这时候,背书包的孩子们纷纷出现在街上。那些孩子路过庆林家门口的时候,都要探头往院子里看看,掏蛋的男孩还故意学两声狗叫,逗得那条狼在屋里一阵乱跑。繁花还看见了前任村长孟庆茂,他要送孙女去上学。天还不算太冷,庆茂就袖起了手,还缩着肩。到底是上了年纪了。繁花喊了他一声叔,庆茂站住了。庆茂把手从袖口掏出来,搓着脸,说:&ot;嗬,来视察工作了?&ot;繁花说:&ot;走到这里了,顺便过来看看。&ot;庆茂说:&ot;值得看。那不是狼,那是庆林家最先进的生产力。&ot;繁花说:&ot;还是叔说得好。&ot;庆茂摆了摆手说:&ot;老了,不中用了,胡咧呢。胡咧十句还能不蒙对一句?&ot;繁花一时有些失神。庆茂是三年前下台的,这才几天啊,头发都白完了。上次选举的时候,有三个人竞选村委主任,他一个,繁花一个,祥生一个。第一轮投票,眼看自己的得票少了繁花许多,他就当场宣布退出选举,要求投他票的人下一轮改投繁花,都有点美国人的意思了。这一招很厉害的,给自己留下了一条光明的尾巴。当时的乡党委书记姓郭,郭书记对庆茂的做法很欣赏,表扬庆茂识大体,有大局观念。庆茂说:&ot;圣人之后嘛,凡事讲究个礼数。不能给老祖宗丢脸。&ot;庆茂还说:&ot;礼数可是官庄村的传家宝,总不能跟有些村那样,下台干部把人都搞了。南辕乡不是有个村子吗,捅了九刀。我日,再多捅一刀,就凑够整数了。那可不是捅刀子,那是剁饺子馅呢。&ot;郭书记连忙称是。庆茂又说:&ot;我是属马的,老马识途啊。繁花是属龙的,天生要穿龙袍的。&ot;这话虽然有点不着调,但意思到了,老郭还是点了头。繁花知道,庆茂有些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。礼尚往来,她也不能不讲&ot;礼&ot;啊。她让团支部书记孟小红到溴水买光荣匾,要送给光荣离职的庆茂。小红拿了三百块钱去买匾,见那匾只有一百三十块钱,就买了两个。往上面题字的时候,庆茂说,就题个&ot;一岁一枯荣,一花一世界&ot;吧。字是尚义写的。尚义说&ot;枯荣&ot;有点&ot;那个&ot;。庆茂将庆书&ot;剋&ot;了一通:&ot;说句人话。那个是哪个?&ot;尚义说:&ot;有点悲凉,有点雨打芭蕉的意思。弄拧了。&ot;庆茂用烟袋敲着桌子,说:&ot;什么羽毛扇芭蕉扇的?咬文嚼字我不如你,可我就是喜欢&39;枯荣&39;。由&39;枯&39;到&39;荣&39;嘛,一年比一年好。&ot;庆茂拿走了&ot;一岁一枯荣&ot;,留下了&ot;一花一世界&ot;。关于那&ot;一花一世界&ot;,庆茂也是有解释的,&ot;花&ot;是繁花,&ot;世界&ot;就是官庄村。庆茂说,那就算他对繁花的祝福吧。离任村官是要审计的,后来审计的时候,繁花给庆茂做的那个结论可真叫好啊。按那个结论,庆茂都可以坐直升飞机到中南海,进第三梯队了。村里有个石灰窑,修路盖房搭桥都离不开它,傻瓜干了也能赚钱的。繁花和村委一商量,就让庆茂去搞了。又过了半年,繁花才听祥生说,庆茂当初退出选举,也是因为圣人的话。孔子家训里讲了,&ot;男不得为奴,女不得为婢&ot;。嗬,这话说的,不当一把手就是&ot;为奴&ot;了?看来,庆茂肚子里还是有情绪的。繁花有些生气,第二年就把那承包费给他长了上去。
《石榴树上结樱桃》第一部分(8)
庆茂走远了,繁花又去看了看庆林的狼。那条狼关在西厢房,狼是昼伏夜行,太阳一出来,它就躺到了地上,下巴很舒服地抵着一堆沙土。要不是耳朵直立,还有点瞧不起人似的斜着眼,还真看不出它是一条大尾巴狼。庆林在一边说:&ot;人家讲究着呢,一天不给人家换沙子,人家就不高兴,新郎官都不愿当了。唉,惯出毛病了。&ot;繁花说:&ot;人家是先进生产力嘛,闹点情绪也是正常的。&ot;庆林突然问:&ot;支书,听说有一种药叫伟哥,男人吃了能搞一晚上,这药狼也能吃吧?&ot;繁花说:&ot;你吃过?&ot;庆林说:&ot;有我也舍不得吃啊。上回祥民来跟我拉
呱,说,伟哥就跟薄荷片一样,蓝莹莹的?&ot;祥民经常吹牛,说他把先进文化带到了官庄。莫非这就是他说的先进文化?
一想到祥民,繁花就多少有点头疼,刁民啊。祥民是村里最先富起来的人。早些年夏利车还比较值钱的时候,他经常给别人说,他手里有两辆车,一辆是夏利,另一辆还是夏利。杀鸡杀屁股,一个人一个杀法,他是靠什么发家致富的?靠倒卖牲口,倒卖人口。他把溴水的牲口运到山西,再把山西的女人弄到溴水。庆林的媳妇就是祥民给他运过来的。溴水的光棍们见到祥民,那就像见到了上帝。别说,后来这个刁民还真的信教了,信的是基督教。有一次,巩庄村的一个人来找他,那人的媳妇也是祥民给他弄的。那人蹲在祥民门口,眼巴巴地望着祥民,说:&ot;行行好,再弄一个呗,钱是不亏你的。&ot;祥民说:&ot;靠你妈,你还想妻妾成群呢。&ot;那人说:&ot;不是那意思。我们家的老二还打着光棍哩。&ot;祥民卖起了关子,说:&ot;现在风声紧,不比往常了。再说了,政府号召经济上要翻两番,人家山西都把劳动力留了下来,准备翻两番呢。&ot;那人立即明白了,说:&ot;好商量好商量,我也给你翻两番。&ot;话都说完了,那人还是没有走的意思。祥民说:&ot;怎么,你以为女人都是泥捏的,等一会儿就捏成了?赶快回去弄钱吧。&ot;那人嘬着牙花子,半天终于吐出了一句:&ot;那是我弟媳妇,你行行好,路上可不要,可不要,不要胡来。&ot;祥民上去就是一脚:&ot;靠你妈,我都信教了,你还给我说这个?我都是耶稣的人了,行的是大善呀。靠你妈,找别人去吧。&ot;前段时间,繁花听说祥民准备捐资在王寨修个小教堂,传得有鼻子有眼的。据庆书说,弄个教堂也是很赚钱的,香火钱很可观的,蘸着唾沫能数半天,比倒牲口强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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