志豪受到很大的震撼,他原本只是想给儿子一个教训,让他改了毛病。老张拿着桦树皮说:&ldo;你别老看孩子的毛病,你看看,他用桦树皮写的日记,我看他身上都是闪光点!他骨折了,还挺着上岗巡逻,他说,耐得疼痛,做得大事!&rdo;
志豪轻轻复述儿子的遗言:&ldo;耐得疼痛,做得大事!&rdo;终于,埋下了他的头。香茗呆呆坐着,突然变得十分苍老。
柏香茗的心碎她常常茫然地在马路上走。心底深处的一个念头不可遏制,她跑去剧团,找到邹大伦,说:&ldo;我来通知你一声,道个别。&rdo;大伦焦急地问她上哪儿。香茗顿顿地说:&ldo;我要走了,我申请去外地教书。我受不了,我实在不能原谅志豪了。一想到我的弈凯,我就心痛得要碎了。思及生死,万念灰冷。他待人太不宽容,他是个疯子,是个怪物,他给朋友,亲人,给我的爱少得可怜。&rdo;
大伦劝慰她理解志豪的个性,&ldo;他有自己的苦衷,就像一个唱戏正带劲的人,突然被轰下了台。多年来他的学识、修养,所有这些形成的文化志豪都没地方施展。他压力大呀,面对压力,他只能独处,独处是他的唯一选择。如果连你都不理解他,还有谁呢?&rdo;香茗看着大伦,感动得眼睛湿了。
香茗有了分居的想法,她想到自己此生放弃了所有的一切,她用生命去爱,换这一份爱和深藏的柔情,而志豪给她的是伤痛。
志豪是保持尊严的父亲和男人。他蜗居在内心深处,等待着,他藏在黑暗中痛苦地看着儿子渐渐远去,他的镇静刺破了妻子的伤口,也在不经意间,露出了自己的伤口。
没两天,红鼻子登门来了。他让苑志豪去学校一趟。那天,志豪坐在藤椅上问:&ldo;去干吗?&rdo;红鼻子高声道:&ldo;签字。&rdo;志豪问:&ldo;签啥字?&rdo;红鼻子说,&ldo;家长签字证明,弈凯是自己跑去北疆,和学校分配无关。&rdo;志豪用手抓着自己僵直的腿说:&ldo;我不能去!&rdo;红鼻子说不签字也要去一趟,取他的遗物。结果,志豪把他臭骂一顿,他灰溜溜地走了。
等那家伙一出门,志豪强制自己站立却无论如何站立不起来,他努力着,用力捶打自己的腿,说:&ldo;我的腿!我的腿,这是怎么了?怎么敢背叛我?该死的……&rdo;他尽力站起来,结果咣当一下,摔倒在地上。
老张扶着志豪奔医院,原来,这是神经性瘫痪,让志豪一时竟怎么也无法站起来。老张看着老首长不禁感慨万千。他泣不成声地对志豪说,自己就是死三回,也换不回弈凯了,最后抹了一把眼泪,和志豪告别。志豪狠狠地握着老张的手,晃了晃,两个男人使劲握着,千言万语,难以言说。
儿子的房间里,一片寂静和凄清,让他突然意识到失去了什么。病中的香茗不说话,将儿子的琴弦再次梳理好,她打算离婚的想法,已经用书面方式通知了丈夫。
志豪没说什么,他习惯地打开了广播,打破冷寂的收音机里传来:&ldo;中央人民广播电台,向全世界播发了消息:昨天,我国成功地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……&rdo;志豪手里的茶杯失手落地。
这个惊天消息,对世界对他个人都无法描述地百感交集,这,是倾注了一个老兵心血的事业!志豪看着妻子,老泪纵横道:&ldo;打成了!&rdo;他拿起儿子照片,喃喃自语:&ldo;中国第一颗卫星,我参与了,我出力了!&rdo;
香茗也很激动,情不自禁地哭了,&ldo;你出力了。第一颗。你又赢了!&rdo;志豪哽咽地慨然叹息:&ldo;胜利,是我们和8亿人一块得到的,这是第一颗,以后会有第二,第三,第十颗,第一百颗,可我的小进军再也回不来了!&rdo;他仰天长叹,&ldo;我曾经在大会上不止一次宣布,为此大业折我志豪几年寿,在所不惜!可我,扪心自问,对儿子,对这个家真是用心太少了,老天爷,你就用这样的法子来惩罚我志豪吗?&rdo;
自那个夜晚,志豪开始委顿沉默,不食不语。香茗红着眼圈让他吃东西,&ldo;你老这么沉默,我害怕。我习惯你喊,不习惯你沉默。你有什么都喊出来,说出来就轻松了。&rdo;
志豪突然喊道:&ldo;香茗,你恨我吧!&rdo;香茗说,&ldo;我是恨你……我恨你爷俩都是一根筋!&rdo;志豪又问:&ldo;香茗,嫁给我你后悔了?&rdo;香茗说,&ldo;我后悔过多次。&rdo;志豪嘴巴哆嗦地沉默。
香茗怨恨的是儿子临死都没得到当爹的一点温情。我的小进军,他老想当英雄,现在他干的正事,为国尽忠,他壮烈走完了年轻的一生,是我们的骄傲。她问志豪,&ldo;你总是责骂弈凯,今天,我只要你承认一件事。&rdo;志豪期待着,香茗眼泪就盈在眼眶里,问他,&ldo;承认弈凯干了一件正事,他走的是正路!&rdo;志豪终于点头了,香茗泪水顿作倾盆雨下。
在老家的爷爷听到孙子死亡的消息时正在料峭寒风中挑粪。
第二天,心如先生哆哆嗦嗦拿着十元钱到了供销社,竟把店里的糖都包了走。卖货女人奇怪地问:&ldo;老爷子买这么多糖干吗?&rdo;心如先生笑笑说:&ldo;我孙子当兵了!给大家发喜糖。&rdo;旁边几个老乡上来,老人将喜糖发给所有熟悉的人。
老人接着到理发店,坐下说推个光头。剃头匠问,&ldo;有日子你没剃光头了吧,五爷?你儿子如今还好吧?&rdo;心如冷不丁被他这么一关心,顷刻间扑噜噜热泪长流。剃头匠眼湿了,停住手,生怕刀片刮伤了他。剃头匠发现心如先生的脚和腿一个劲儿地哆嗦。心如告别了理发匠,拍打拍打身上的头发屑,摸出了口袋里最后2元钱,放他桌上。剃头匠道:&ldo;多啦。只欠5角。&rdo;心如说:&ldo;不用找了!我走了,欠账要还清的。以前我族人常找你家剃头,情分不浅,就这么多了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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