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见着贵客临门,茶摊老板忙不迭地亲自倒茶,安顿众人都坐了下来。
因那四个僧人都坐在外面,护卫众人便不好进棚,只得也陪在外面,将剩下的两张桌子挤得满满当当。
领头那武士懂些汉话,操着怪异的语调吩咐老板多上好茶好菜,闻到司徒求缨桌上烤肉串的香气,便用手指了,叫老板也照着来一份。
那老板苦涩着脸道:“将军,鄙人店小,好茶好饭、煮好的羊肉倒是有一些,那刚猎的黄羊却是没有……”
领头武士当即虎了脸,哇哇大叫道:“好个汉狗!竟敢欺你吐蕃爷爷!为何那人就有的吃,我却没有?”
老板挨了骂,却赔笑道:“将军不知,那羊乃是人家自己猎的,只借了我这里的炭火、作料。这羊,小店里确是没有。要不,我叫后厨做些拿手的搓鱼子给诸位尝尝?”
那领头武士却不领情,直勾勾地盯着司徒求缨桌上的羊肉道:“爷爷不管!你去把那羊给爷爷要来!不然,爷爷便拆了你的店!”说着,将手中的古司宝刀抽出来,“咔擦”一下劈下身前的半边桌角。
那老板吓得魂不附体,生怕这群吐蕃蛮子蛮性发作,真拆了自己赖以为生的茶棚。这些人定是早就报备了官府,成了外藩使节,这才敢大摇大摆地进入大唐、来到甘州。只要他们不伤人、不放火,官府一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顶多不疼不痒地发文申饬两句。若是在长安城外、天子脚下,兴许还能从鸿胪寺得些赔偿;而在甘州这样的偏野边地,就是拆个十间八间也不会有人来帮他做主。
方才贵客驾到的好心情荡然无存,老板在心里不断诅咒着这群化外的瘟神,却丝毫想不到对策,只好苦着脸挪到司徒求缨身前,求他行个方便,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,将剩下那半只羊发卖给他。
司徒求缨轻啜一口茶,慢条斯理道:“方才那蛮子骂你是汉狗,你不在乎,可小爷我在乎!什么叫汉狗?小爷便是汉人,他骂汉狗岂不连小爷我都骂进去了?不要慌,今日有小爷在这儿为你做主,看那群吐蕃臭猪敢动这里一根草毛!”
这最后一句却是冲着那两桌说的,声音格外地大。话音刚落,那些吐蕃武士便纷纷抽出刀剑,气势汹汹地向司徒求缨围了过来。
这群吐蕃人虽不是都会说汉话,但简单的词语却还是听得懂的,特别是“吐蕃”和“猪”两个词放在一起,再结合那年轻人的口气,便知道不是什么好话,八成是骂人之语。
这些吐蕃武士在国中一个个目高于顶,哪受过这等辱骂,再加上陪那四个执拗的僧人晃悠了一路,早憋了一肚子火,如今见有人挑衅,当即便发泄出来,拼着差事不办,也势要将那嘴欠之人碎尸万段!
见那些武士手持刀剑向少主扑来,司徒求缨身边的家丁们也红了眼,纷纷举起兵刃,与那些人捉对厮杀起来。
吐蕃武士胜在坚甲利兵,兼又力大无穷,将刀剑挥舞起来,大劈大砍,煞是威风;司徒家丁这边胜在身体灵活,进退皆有章法,各种细腻小巧腾挪工夫使出来,倒也能不落下风。
见手下一时间不能得胜,那领头武士怒吼一声,举起心爱的噶尔格觉决,向着司徒求缨大步奔来。
司徒求缨见他过来,微微一笑,将手中刚蓄满水的茶壶向空中一抛,已然抽剑在手。双腿猛然发力,向前一个滑步,一招恰到好处的家传剑法“彩云追月”便使了出来。
那领头武士一刀将掷过来的茶壶劈作两半,却被里面的茶水烫得哇哇乱叫。好在冬日寒冷,他又在外面走了一路,身上的甲片极为冰寒,热水很快便凉了下来,除了皮肤裸露之处尚有些红外,身体倒不曾真的烫伤。
见司徒求缨一剑袭来,他只将头一缩,一个滚翻便轻易避开了前冲的剑锋;右手向外一展,古司宝刀已带着一片银色寒光向着司徒求缨的下身砍去。
司徒求缨颇有些意外。若是与汉人高手为敌,对方遇到这种情况往往选择退后而不是极丢面子地滚在地上,而眼前的吐蕃武士却不管不顾,不但在地上翻来滚去,更使出下三滥的刀法,着实让人看不起;不过再想想他外藩蛮子的身份,却又好像合情合理。
见对方刀风猛烈,司徒求缨只好退身一让。这一让却又让那吐蕃武士抓住了空当,各种砍裆、扎脚、迷眼、锁阴的恶毒招数接连使出来,将本想在外藩面前一展威风的司徒求缨逼得只有招架之功。
司徒求缨心中暗骂,却不知那领头武士心中也是叫苦不迭。这一套“下三路刀法”乃是他在战场上好不容易总结磨练出来的杀敌保命神功,已用此招砍死过尼泊尔、吐谷浑等国的十多员将领。本以为自此天下无敌,想趁此次出使的机会与武名甚高的大唐豪杰一较高下,再一举成名,却不料连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都对付不了,一套连招已试了两遍,还是全无斩获。那公子哥脚下如风,手上的长剑也是神出鬼没,若不是自己站了滚地的便宜,怕早已被一剑钉在地上。
这一边战局焦灼,那一边同样是谁也伤不了谁。
众武士与众家丁皆是旅途劳乏之人,又不敢真的杀灭了对方,最初的火气一去,便开始极有默契地偷起懒来,舞刀弄剑再没了先前的气力,声势上也都是雷声大、雨点小;斗来斗去,便成了敷衍上峰的表演。若拼斗的二人节奏一缓,双方之人便各自嗷嗷叫着用兵刃胡乱打两下;若二人打得急时,便全停了手站在那里观看。正在此时,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茶棚里走了出来。这少年自是沈云勤。他方才险些被人当了奸细,现在又听见外面打得热闹,生怕自己再被波及,不明不白地又被扯进来,忙叫来小二会了帐,起身向门外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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