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芳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颦眉,片刻后,从怀中又取出一颗药,放进了嘴里。侍画和侍墨站在一旁看着她。只见不多时,谢芳华本来莹润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,红润一点点褪去,整个脸色不出半盏茶的时间,变得白如纸张,全无血色。侍画和侍墨再次露出惊异的神色。谢芳华伸手捂住心口,低低咳嗽起来。二人惊醒,连忙去给她倒水。谢芳华接过水喝了一口,才止住了咳嗽,本来纤细的身段较之刚才,让人一眼所见有了弱不禁风之态,似乎谁伸手轻轻一推,她就能倒下一般。&ldo;小姐,您这个药……会不会对您有害?&rdo;侍画忍了片刻,才大着胆子开口询问。谢芳华摇摇头,&ldo;没事儿,爷爷和哥哥为了隐瞒我这八年来的踪迹,对外一直说我体弱多病,但是外面人各种猜测都有,大多都以为我得了什么怪病,才不能见人。既然如此,不如将计就计,不逼真一些,恐防被人怀疑。&rdo;侍画点点头。侍墨拿过一套崭新的水粉绫罗衣裙为谢芳华穿戴,穿戴妥当之后,又拿了同颜色的水粉宫绦为她挽在臂间,又在头上盖了同颜色的水粉轻纱。谢芳华透过轻纱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,孱弱得飘渺似烟,与听音的形容天差地别,这样走出去,绝对无人怀疑她就是秦铮身边的那个听音。&ldo;小姐,您看这样可行?是否还需要装饰哪里?&rdo;侍墨轻声询问。谢芳华摇摇头,&ldo;走吧!我们去荣福堂。&rdo;侍画和侍墨一左一右扶住她,缓步走出门外。忠勇侯府同样过年的气氛浓郁,下人们都换了新衣,这样的日子,阳光明媚,颇有些乍暖还寒的感觉,爱美的婢女都换了轻便的裙装来回穿梭。下人们见到谢芳华从海棠苑出来,忙碌中都露出谨慎的神色,似乎生怕惊扰了她,很远就纷纷见礼,即便她久病成疾,常年缠绵病榻,不出闺阁,但是无一人敢怠慢。谢芳华扫了四下见礼的人一眼,隔着面纱,缓慢地点了点头。侍画贴近谢芳华耳边,低声道,&ldo;小姐,从八年前您离开,我等八人被世子挑选来忠勇侯府培养,每逢不得不露面的日子里,品竹便按照世子的要求装扮成您的样子,也是带了面纱,以假乱真。&rdo;&ldo;品竹?&rdo;谢芳华偏头看向侍画。侍画点点头,&ldo;我们八个人,每个人精通一样技艺,品竹形貌与您有几分相像,且精通易容,她的易容术我们八人里公认的好,但是如今比起您来,她的易容还是差远了。不过她向来不曾出府,有老侯爷和世子罩着,别人也不知道内里的乾坤,所以,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。如今她和其它五个人没被世子喊来,等您从宫里回来,世子会将她们六人给您过目的。你见了就知道了。&rdo;谢芳华点点头。侍画不再说话。不多时,三人来到荣福堂。福婶从里屋迎了出来,见到谢芳华,便皱起了眉头,&ldo;哎呦,我的小姐,您怎么穿得这样薄?如今虽然即将打春了,看着天暖,其实还是寒的,您仔细身子。&rdo;话落,不等谢芳华说话,便对侍画和侍墨训斥,&ldo;你们两个丫头,怎么不知道给小姐拿件披风披着?&rdo;侍画和侍墨对看一眼,齐齐垂下头道,&ldo;世子并不曾准备披风,我们也就没给小姐披。要不然,回去取旧的?&rdo;&ldo;不用了!福婶,我不冷。&rdo;谢芳华摇摇头。&ldo;不冷也耐不住侵染了凉气!&rdo;福婶嗔了一句,对侍画吩咐,&ldo;过新年,穿什么旧的?前些日子,世子往英亲王府送皮毛的时候,不是特意翻出了几快火狐的皮毛吗?据我所知,他还找人给你们小姐做了一件红披风,就去拿那个来。&rdo;侍画和侍墨齐齐摇头,&ldo;世子并不曾给我们收着。&rdo;&ldo;是妹妹来了吗?&rdo;谢墨含的声音从里屋传来,接过话道,&ldo;福婶说得对,我的确给妹妹做了火狐的披风,在我的屋子里收着了,让侍书去取来吧!&rdo;&ldo;那赶紧取来!&rdo;福婶催促着,扶着谢芳华进屋。侍书从里屋走出来,对谢芳华一礼,&ldo;小姐!&rdo;谢芳华点点头。侍书匆匆离开荣福堂,去了芝兰苑。侍画和侍墨随着谢芳华身后进了屋。忠勇侯也已经穿戴一新,正坐在八仙桌前喝着茶,谢墨含坐在老侯爷身旁,见谢芳华进屋,二人齐齐向她看来。忠勇侯当先眉峰拧紧,花白的胡子翘了起来,不满地道,&ldo;怎么看着这般柔弱?&rdo;&ldo;是呢!我看着小姐好像一阵风就要刮倒的样子,是不是前些日子伤寒还不曾好?今日若是这般进宫的话,若是磕了碰了的,怎生是好?&rdo;福婶扶着谢芳华落座,忧心地道。&ldo;我刚刚见妹妹的时候,她不曾这副样子。&rdo;谢墨含道。谢芳华挑开面纱,笑了笑,&ldo;我刚刚服了一味药,若不做这般装扮,活蹦乱跳的话,谎言便戮破了,届时惹人怀疑。这样才好。&rdo;&ldo;脸色白得跟鬼一样。&rdo;忠勇侯看着她的脸,闻言松了一口气,&ldo;不过的确该这样。&rdo;&ldo;妹妹这样的确是不惹人怀疑,但是……&rdo;谢墨含有些迟疑,顿了顿道,&ldo;今年的宫宴,不止是春年皇上和百官同乐的宫宴,也可以说,是各府邸成年女儿的相看宴,妹妹这般模样,各府的夫人公子恐怕望而却步。&rdo;&ldo;可不是嘛!小姐,您这个样子,谁家的公子能上门来提亲啊。&rdo;福婶也急了。谢芳华不以为意地笑道,&ldo;你们恨不得我刚回来就将我嫁出去?&rdo;&ldo;那倒不是,你如今还没回来忠勇侯府,我们兄妹聚少离多,我自然不想你这么快就嫁出去。可是女儿家的婚事儿总归是终身大事。今年的宫宴如此重要,若是你错过的话,往后亲事儿便是难了。&rdo;谢墨含道。&ldo;哥哥的婚事儿都还没着落,我的又急什么?&rdo;谢芳华情绪淡淡,讥讽道,&ldo;再说,我就算这副病秧子的身体,不是还有人争着要抢吗?&rdo;谢墨含闻言想起秦铮和李沐清各自的算计来,又想起一直和家里闹腾婚事儿的燕亭来,一时失了声,沉默下来。&ldo;我听说燕小侯爷喜欢咱们家小姐,铮二公子最近也总是来咱们府里,是不是……&rdo;福婶看着谢芳华,&ldo;小姐,您的婚姻大事儿您自己可不能不上心。&rdo;谢芳华看着福婶,想着年纪大了,是不是就只会cao心这个了。不由好笑。&ldo;行了,多想这些糟心的事儿做什么?车到山前必有路!总有个解决之法,我们忠勇侯府门楣鼎盛,谢氏是比南秦先祖还尊贵的姓氏,是谁想嫁进来就嫁进来,想娶回去就娶回去的吗?也要看看他们的斤两!&rdo;忠勇侯冷哼一声,对二人摆摆手。谢芳华微笑地应和,&ldo;爷爷说得正是!&rdo;忠勇侯瞅了她白无血色的脸一眼,烦闷地挥手,&ldo;将你的面纱赶紧给我盖上,多看一眼,心都能蹦出来。&rdo;话落,又道,&ldo;丫头,虽然事已至此,不得不从权,但是,你的终身大事总归是大事儿,你也不可马虎不在意,遇到你自己中意的,还是要争一争。俗话说,男人争女人,但是女人也没说不能去争男人。依我看,秦铮那小子和李沐清那小子都不错。至于燕亭那小子,他有那么个家,就算了。尤其秦铮那小子,你跟他相处这么久,又在英亲王府不回来,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想法……&rdo;&ldo;爷爷,我没有嫁人的心思。无论是谁!&rdo;谢芳华打断忠勇侯的话。忠勇侯一噎,顿时骂道,&ldo;混账!男大当婚女大当嫁!收起你的混账心思。&rdo;谢芳华坐正身子,端起茶盏,抿了一口气,提醒道,&ldo;爷爷,不要忘了忠勇侯府潜在的危机,不要忘了忠勇侯府头顶上随时架着的大刀,更不要忘了我们谢氏一族的繁荣已经连上天都看不过去了。怎么还能有心思想那些儿女情事儿?和谢氏兴旺相比,和忠勇侯府兴衰相比,我不过是沧海一粟。&rdo;忠勇侯闻言失了声。谢墨含抬眼看了谢芳华一眼,唇瓣紧紧抿起。室内一时无人说话,分外静寂。许久,忠勇侯叹息一声,&ldo;罢了,你说得对,与这些相比,你的亲事儿的确算不得什么。忠勇侯府若是倒了,就算你有一门好亲事儿,也是枉然。随你吧!我是老了,想改变什么,也有心无力,就看你和你哥哥了。&rdo;&ldo;爷爷放心!&rdo;谢墨含沉重地点点头。谢芳华云淡风轻地笑了笑,这一世,她满身装甲归来,又岂能步前世后尘?&ldo;世子,小姐的披风取来了。&rdo;侍书在外面轻声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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