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店堂之中,沈渊要了雅座,取下帷帽,请殷总镖头上座,自己与刘尚二人打横相陪。那殷总镖头见他俊美斯文,又见他脸色苍白,便尽信了他的说话。道:&ldo;公子要与我们同行,自是求之不得。但只怕路途辛苦,委屈了公子。&rdo;沈渊笑道:&ldo;只要能太平返家,小可就谢天谢地了。那敢说辛苦?&rdo;
四人谈天说地,沈渊何等聪明人物,应对妥贴,谈吐怡人,轻轻巧巧便将三人奉承得飘飘欲仙,因要在这文弱书生面前吹牛长脸,便大谈起江湖中事来,沈渊含笑斟酒静听不语。原来那殷总镖头是少林无相禅师的俗家记名弟子,在武林中也是有名人物,因此福荣镖局在江南一带声威极震,方敢在此乱世之中到西北来,为一家大胡商押镖。
殷总镖头忽道:&ldo;哎,沈公子,你怎么不喝酒啊?&rdo;沈渊笑道:&ldo;小可量窄得紧,不比总镖头豪量。既是总镖头有言,小可舍命陪君子一回,若是醉了,还请相扶一把。&rdo;说着拿起酒杯,举袖覆面,仰天喝干,其时暗运内力,将酒浆尽数自指尖逼出。殷总镖头等人不知有诈,见他喝酒慡快,又见他满面酡红,都笑道:&ldo;公子量虽不高,这酒品倒好。&rdo;沈渊笑道:&ldo;几位尽量吧,别让小可败了各位酒兴。&rdo;那几人也虑着萍水相逢,不要把这文弱书生灌得伤了,因而不再劝酒,自家喝酒谈笑不已。
正说笑间,忽见一名公差打扮的汉子走进店来,叫道:&ldo;店家,店家!&rdo;店小二连忙上来招呼道:&ldo;朱都头请坐,先打两角酒来?&rdo;那姓朱的都头道:&ldo;今日不喝了,取你客店文簿来看。&rdo;店小二连忙自柜上取来奉上,问道:&ldo;可是县里有事?&rdo;
朱都头道:&ldo;有桩奇案。前几日我等捕得的那名巨盗,咋天死在了牢里。&rdo;店小二问道:&ldo;想是生了急病?&rdo;朱都头似与他甚熟,摇头道:&ldo;不是,端得奇怪,县牢那般重地,竟有贼人闯将进去,将那人割了喉咙。最奇的是那人虽被割了喉咙,糙铺上却没多少血。&rdo;店小二笑道:&ldo;敢怕是他皮厚没割透。可捡了条命回来吧?&rdo;朱都头头晃得泼浪鼓似,道:&ldo;早死得透了。血仿佛抽干模样,可作怪呢。&rdo;店小二惊道:&ldo;那不是吸血鬼么?&rdo;
沈渊等的座位相隔柜台不远,因此将两人一问一答听得清楚。殷总镖头也是个好事的,便上去攀话道:&ldo;青天白日,哪里来的吸血鬼?怕是别有隐情?&rdo;朱都头听问,便与他谈了两句,通了姓名,镖局最重人脉,三言两语,两人已经攀上了交情。二人走到桌边,沈渊等人一齐招呼,朱都头立着喝了一杯酒,查了客店文簿,道:&ldo;这等无头案子,我等也只能胡乱查着,能交差便了。&rdo;
沈渊笑道:&ldo;朱都头方才说是巨盗,送到州里也是落得一刀,因此死了也就罢了。&rdo;朱都头见他文弱书生模样,也不放在心上,闲话两句道:&ldo;这也是个理,只是县大牢让人这般进出,终是不妥。&rdo;说着又喝一杯,告辞而去。沈渊含笑望着他的背影远去,提壶又与几名镖师斟了一巡酒,那纤瘦手背上的灼痕早已消失不见,肌肤平复如初。
第13章万里归乡
殷总镖头道:&ldo;既有人做下这般案子,身手自是了得。我们不必在此多耽了,尽早赶路吧。&rdo;沈渊点头道:&ldo;既如此,明日起小可便叨扰了。&rdo;又约定了起程时间,四人举手作别。
第二日上路,趟子手抱起镖旗,在店门外一展,大声喝道,道:&ldo;福威鹰扬,荣显江湖!&rdo;镖队众人翻身上马,那胡商也带了家眷上马乘车;沈渊亦早备好坐骑,随着镖队而行。
此时正值初秋时刻,秋高气慡,艳阳高照,空中并无一丝云彩。镖队在黄土官道上躜马而行,几名骑马的镖师都热得脱了上衣,只着坎肩,露出精赤上身;那大胡商带着家眷早躲进马车里纳凉避暑去了。惟沈渊一人依旧结束得丝毫不乱,帷帽罩面青纱垂肩,在队中默默策马而行。
走了数十里地,已近午时。那胡商见道边有茶棚面店,连忙招呼镖队歇脚打尖。那刘镖头心地甚好,见沈渊下马时脚步虚浮,甚是关心。见沈渊独自坐在一张小桌子边,便过去探问道:&ldo;沈公子,可是不舒服?&rdo;
沈渊见问,抬头微笑道:&ldo;我自来便是如此,晒了太阳便没精神,倒也无妨,多劳刘镖头挂心。&rdo;刘镖头在他身边坐下,道:&ldo;我们东主家有车子坐,公子去攀个话,打个商量坐车,岂不好?&rdo;沈渊摇头道:&ldo;他带了许多女眷,多有不便。&rdo;刘镖头道:&ldo;他各自坐一辆车,车上也宽,公子借坐也没有什么。&rdo;沈渊仍是摇头,道:&ldo;贵东主家好叫人侍候。若我借坐,他家女使便不好送茶送点心的了。&rdo;刘镖头一想也是如此,只得罢了。见沈渊守礼温文,甚有好感。又见沈渊面前一碗素面,只胡乱动了一点儿,便又出言劝道:&ldo;公子,走长路的人,不多吃些,可要生病。&rdo;心想这等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,这般独自行走江湖,端的受罪。沈渊笑道:&ldo;多承刘镖头关心,小可记下了。那边酒菜已经上来,刘镖头请过去用饭吧。晚上到了客店,小可再相请诸位喝酒。&rdo;那边镖师正唤刘镖头过去喝酒用饭,刘镖头方去了。
一时用过了饭,镖队又上路前行。又走一时,上了一片乱石冈,连绵不绝的松树一直长下冈去,众人道:&ldo;好了,这可有些阴凉了。&rdo;殷总镖头令道:&ldo;前面便是倒回山,山上有强人出没,诸位兄弟可小心着了。&rdo;沈渊在一边听闻,轻笑道:&ldo;这个山名儿倒有趣,难道到了这山便又要倒回去么?&rdo;
殷总镖头离他不远,听见他说笑,便道:&ldo;沈公子这却说中了,多少人到了这里,都恨不能倒回去呢。&rdo;沈渊道:&ldo;噢,可是强人凶横?&rdo;殷总镖头勒马与他并行,道:&ldo;是,这里的山大王不是善类。他本是和尚,俗家姓陈,法名果正,却不是我少林弟子,拜在了西域少林门下。听说内力已有金刚伏魔神通。&rdo;沈渊道:&ldo;既如此,总镖头见此山不必倒回,自是与他有些交情?&rdo;殷总镖头道:&ldo;交情谈不上,只不过三年前我押镖从此过路,与他动过一次手。&rdo;沈渊笑道:&ldo;那自是金刚拜佛祖?&rdo;殷总镖头笑道:&ldo;公子太抬举了,这不敢当。我俩斗了个旗鼓相当。&rdo;尚镖头插道:&ldo;我们总镖头的&ldo;大韦陀掌&rdo;,足下了二十年的苦功哩。&rdo;沈渊笑道:&ldo;啊,见了韦陀菩萨,金刚只怕也讨不了好去?&rdo;
殷总镖头摸着长须,呵呵笑道:&ldo;那倒也是场恶斗。我们走镖的,本就是在刀口上讨口饭吃;他打家劫舍,也是刀头舔血的勾当;因此斗得甚是猛恶。我斗发了性,想着便是死在这里,也不能堕了师门威风,已存了死活无论的念头。不料他忽地跳出圈子,道:&lso;且住,你既是少林弟子;我与你红莲白藕,本是一家。我便不来扰你,你自去吧。&rso;&rdo;沈渊道:&ldo;这便攀上了交情?&rdo;
殷总镖头摇头道:&ldo;并不是。此人品性不端,生平第一好色,二贪口腹。我当时还以为他是与我惺惺相息,后来才知道,他前一日虏了个女娘在寨中,还没有玩够呢,自然不想跟我生死相拼。&rdo;沈渊皱眉道:&ldo;这般下流无耻,倒也配占山为王?&rdo;
殷总镖头点头道:&ldo;不错,江湖中人,走黑道已是无可奈何,再要采花犯戒,天理不容了。因他这般下作,江湖上都叫他&lso;花金刚&rso;。寨子的名声在江湖上也不大好,从无英雄豪杰前来投奔。他也知自己只配在这等年月中打家劫舍,守着山头过逍遥日子。因此倒也不多惹江湖是非,我寻个朋友与他牵了条线,便认识了,他也不来惹我,我也不去扰他,路礼按趟送去便了,我也不想与他多攀交情。&rdo;沈渊轻轻点头,殷总镖头瞧瞧他,又道:&ldo;我虽不惧他,但公子也自请小心,与东主家打个商量,到车中坐吧。那花金刚甚是荒y无度,据说是男女……通吃的。&rdo;沈渊听了,似乎大大惊惧起来,道:&ldo;既……既然如此,便请殷总镖头陪着小可去寻贵东主家,求他行个方便吧。&rdo;殷总镖头自然义不容辞,一会儿便安排妥了。沈渊将马拴在那胡商车后,自己上了胡商车驾。
此时正是午后时分,那胡商在车中昏昏欲睡。沈渊抱剑坐在车厢之中,乘此机会,闭目运功,调和内息。车驾粼粼,已从乱石坡上下来,在林中穿行。那山深林密,浓阴遮天蔽日,车厢中凉风阵阵,沈渊自是惬意。耳听外面趟子手喝道前行,&ldo;&ldo;福威‐‐鹰扬,荣显‐‐江湖!&rdo;的喊镖之声,远远传了开去,一路上便也无人打搅。
又走一会,忽然传来闹嚷声音,沈渊耳力极敏,已分辩出打斗之声。那胡商胆怯,掀帘探瞧,沈渊不欲惹事,自挪至阴影里去。听得众镖头议论纷纷:&ldo;仿佛又是倒回山的山贼,下来劫人的。&rdo;&ldo;那花金刚可在?&rdo;&ldo;那不便是那花和尚?他与那人相斗,直是戏耍,该不是瞧上了那小孩子吧?&rdo;
忽听一声带着哭腔的大喊:&ldo;恶人,还我弟弟,你还我弟弟来!&rdo;沈渊听闻声音甚熟,眉毛一跳,睁开眼睛,伸手按住眉心揉了揉,几不可闻地微微叹了口气,伸手便撩开了身侧帘子。
那喊叫的人果然便是谢文朔。他被沈渊轰走,带着弟弟乱走一气,也不知该去往何方。后来突然想道:&ldo;那大魔头曾说过要与少林寺一较高下,想来少林寺定是武功极高的了,我便去拜师学艺吧。&rdo;又愁道:&ldo;要是少林寺也象公子一样不肯收我,怎么办?&rdo;想来想去,还是打定了主意:&ldo;既然是&lso;寺&rso;,寺里肯定都是和尚师父,娘说过出家人慈悲为怀,肯定不会象公子那样铁石心肠。&rdo;这般想着,东打听西打听,终于问到了少林寺在河南道郑州府境内,他一腔热望,也不怕路途辛苦,便带着小弟连夜赶路。中午时分到了倒回山脚。在林中休息,谢文望嚷着口渴,他去给小弟找水,回来时小弟已不见踪影。他心急如焚四下寻找,正撞上捉住谢文望回山的花金刚。
花金刚陈果正近年来口腹之欲越发的旺盛,好用人心煎汤,最爱吃五六岁的小儿心肺。因此弄得他盘聚的倒回山臭名远扬,哪有人敢靠近?他山小寨微,也不敢多去攻打市镇,便寻常吃不着自己好的那一口美味佳肴。这一日下山巡道,正看见谢文望,当即满口淌唾,馋得几乎想一口生吞下去,当即令把谢文望抓回山寨中去,刚要走,又听见谢文朔喊叫弟弟,心想一发抓来下酒倒好。
谢文朔救弟心切,上来便跟陈果正动上了手。他又哪里是这花金刚的对手?被陈果正如猫戏鼠般,东拔西点,左脸吃一耳光,右肩挨一老拳。打到后来,陈果正见他身手不错,长相又颇为端正,便又动了y心,一发耍弄的不亦乐乎。虽是打架,但拳来摸辱,掌下撩阴,谢文朔哪里懂得这般□□手段,又怕又气又不知如何是好。
正惊惶间,又见陈果正伸掌来捏自己下颌,大惊之下,往后一个&ldo;铁板桥&rdo;,想要躲开,正好中了陈果正的道儿。陈果正变掌为抓,一把便向谢文朔裤裆处捞去。正要得手,忽然听见微小风声激射而来,只觉腕上一麻,左臂便抬不起来了。
他色魔心性,最恨y邪时被人打扰,一抬头,正望见福荣镖局的旗子,怒喝道:&ldo;姓殷的,你过你的山便了,扰我的事做什么?&rdo;殷总镖头莫名其妙,回道:&ldo;我自走我的路,什么时候扰过你的事?&rdo;陈果正大叫道:&ldo;趁人不备,打了暗青子过来,还说没扰?&rdo;
殷总镖头想着将来还要在这条路上行走,便忍了气,好言解释道:&ldo;陈兄,我福荣镖局在你山下已经走过几回了,哪一次扰过你的事?你说我打你暗器,在哪里呢?&rdo;陈果正张口结舌,他左腕&ldo;神门穴&rdo;被点,却肌肤无伤,发暗器之人必不是用飞镖铁莲子一类的东西,只怕是土石树枝,以内劲伤人,实是极高明的暗器手法。
他也不欲多惹是非,悻悻道:&ldo;好吧,算老子倒霉就是!&rdo;也无心再戏弄谢文朔,伸手便去抓他右臂,喝道:&ldo;小子,跟我走吧!&rdo;谢文朔忽地大声哭喊道:&ldo;公子……公子救救我!&rdo;
众人惊诧不已,不知他喊的是谁?却见沈渊慢条斯理地将已经放下的帘子又撩了起来,伸腿下车,对陈果正道:&ldo;想活命就放了这两个小子吧,嗯?&rdo;
陈果正一见沈渊身形,立时三魂去其二,七魄丢了仨,身子苏了半边。他也是阅花无数的人,虽看不清沈渊面容,却见那长身玉立,腰肢柔韧,更兼举动慵然优雅入骨,直是平生不曾见过的风流。见沈渊迈步向他走来,忍不住嘻开嘴□□道:&ldo;放了他们,那还不容易,只要……&rdo;沈渊轻笑道:&ldo;要我跟你走,是不是?&rdo;话音未落,陈果正只觉眼前青光一闪,自家头颅便已骨碌碌地滚落地上,鲜血破腔而出,洒落如雨,嘴里还喊了一声:&ldo;是!&rdo;
沈渊冷冷道:&ldo;贼秃,杀你倒脏了公子爷的剑。&rdo;说着还剑入鞘,对目瞪口呆的殷总镖头笑道:&ldo;多谢总镖头带我这一程,我行藏既露,便不便再与阁下同行了,告辞。&rdo;转头对谢文朔道:&ldo;带上你弟弟,走吧。&rdo;说着自去车边解下马匹。那些捉着谢文望的小喽罗们早已吓呆了,听沈渊说话,连忙丢了谢文望,连滚带爬的跑入林中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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