韵君刚踏进门口,就看见玄司独自坐在庭院里发呆,满院的白兰花开得旺盛,这是玄司最爱的一种花。
“这白兰花可真好看,冰清玉洁,让人看着就心生爱慕,但又不敢亵渎,因为它太美了,美得冷艳,美得高贵。”韵君看着映入眼帘的白兰花忍不住夸赞道。
玄司正在出神,突然听见有人说话便转过头看看是谁,见是韵君,他连忙起身作揖。
“不必拘泥小节,你有伤在身,无需顾及礼数。”韵君把玄司扶坐在藤椅上,问道:“你还没有痊愈,怎么出来坐?万一受风怎么办?”
“屋里闷得难受,想出来透透气。”玄司的状态比前几日好了许多,就是脸色一直都是苍白无血色。
韵君把凉玉拿了出来,放到玄司手里,说道:“凉玉虽不及清润玉那般珍贵,但也比寻常玉要好一些,这是我从赤离临行前,家姐送我的,她希望我能一直幸运下去,现在我把它给你,但愿我们能共同幸运。”
“这可万万使不得。”玄司连忙推辞,说道:“你我都不是圣女国的人,恐怕今生都不能再回母国了,这凉玉是你的亲人给你的,是你的念想,如此情深义重之物,玄司不能要。”
“在这后宫,你就是我的亲人了。”韵君的一句话瞬间触动了玄司心底最柔软的地方,他看着韵君,泪光点点,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。
只有玄司自己心里明白,这次舍身救韵君的中间夹杂着多少算计。他比韵君早进宫,可现在和女帝诞下第一位子嗣的人是韵君,羌王不断地给他施加压力,拿洛家一族要挟他势必要把女帝抓的死死的,不然就让他们洛家受屠族之刑。无奈之下,玄司只能铤而走险,他想以自己的命来搏一搏,若死了一了百了,若不死便可以牢牢地抱紧了韵君这棵大树,依仗韵君的恩宠,他也会从中分得几杯羹,来日和女帝诞下子嗣,无论男女,他都有了终身的依靠,那时他再和韵君一决高下。
玄司的如意算盘打得虽精,但看韵君为了救自己不惜拿出秘宝和贴身之物相赠,他顿感惭愧不已,他想起了纳措,扳倒阮凝良,揭穿梅雪樱都是为了弥补他对纳措的亏欠,当初纳措也是用同样的真心待他,可他却已利用回报,如今面对韵君,他不想重蹈覆辙。
“韵君,我可以这样叫你吗?”玄司问道。
韵君没说话,只是笑着点点头。
玄司抬起头看着天空,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,他苦笑了一下,缓缓地说道:“韵君,这么多年我终于想明白了,孝德贵侍在世时和我讲过他的身世,我当时不以为然,如今看看自己和他并无二异,都是家族里培养的牺牲者,原来我一出生,我的命运就被我爹安排好了,你知道的,洛仲是我生父,他曾经是羌国第一将军,后来吉安城一战,我爹大捷而归,可羌王好像并不高兴,他撤了我爹第一将军的封号,贬了他的官,成为了游离在朝堂边缘的小官,后来我听别人说,我爹因一己私利谋害了容止将军,羌王本意就是想用吉安城换容将军归降,容将军就是陛下念念不忘的容沐公子的生父。”
韵君耐心地倾听着,他虽然不知道玄司跟他说这些做什么,只当深宫寂寞,知己对膝而谈。
玄司轻咳了两声,继续说道:“直到我慢慢长大之后,我爹看我长得不错,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,他和景尚大人串通好,选个好时机把我引荐给羌王,拿我换取洛家的满门荣耀。他们没有白等,圣女国日渐壮大成了羌王心头之病,景尚大人便向羌王提出和亲之策,随即我就出现了,为了向陛下表明诚意,羌王把我过继给了淳安公,成为了和央世子。现在想想世不世子有什么用啊,还不是为了一个女人在这宫里斗来斗去,最终害人害己,两败俱伤。”
韵君看着玄司,想不到他还有这遭遇,他一直认为玄司从小养尊处优,不然怎会如此骄纵,但现在看来,玄司的骄纵是他的保护衣,母国以他为棋子,一步走错满盘皆输,而圣女国以他为外贼,时时刻刻都在防着他,他若不骄纵霸道一些,如何在这深宫大院活下去!
“我刚进宫的时候四处拉拢,说是拉拢,无非就是想找几个为自己所用之人,不然凭我一己之力如何对抗整个后宫。可我想的太简单了,没想到宫里还能害人性命与无形之中,孝德贵侍是第一个遭到毒手的,他生前最后见到的人是我,我刚走出满喜宫的宫门,五儿的哭喊声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,我当时特别害怕,特别自责,纳措以真心待我,我却想着利用他。所以我就发誓,一定要给纳措讨回公道,最后也是我给了阮凝良致命一击。”玄司说到此处不免有些激动,当年声讨阮凝良的情景历历在目,现在提起阮凝良他依然恨得咬牙切齿。
韵君也入宫多年了,以前的宫中之事他也有所耳闻,而且纳措又是满喜宫的旧主,关于他和阮凝良之间的恩怨五儿也曾说给他听过,他虽未见过阮凝良,但同样也觉得此人死有余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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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孝德贵侍是个苦命的人,但好在遇到你为他报仇雪恨,他地下有知也不会怪罪你当初的利用之心。”韵君劝着玄司。
玄司依旧苦笑着,说道:“苦命的人又何止孝德贵侍一个,困在深宫里的人,哪一个不是福薄命苦之人,不过幸好有你愿意视我为亲人,我长这么大,你是第一个无目的关心我的人。”
韵君听着心里十分难受,他至少还有个怀安和他同甘共苦,远星再多情但还是给了他一个子嗣,让他在这后宫有依有靠,而玄司身边全是羌王的眼线,哪怕是多福也是以羌国的利益为根本,然后才是主仆,没有人在乎他是洛玄司,大家要的是能为羌国做事的和央世子。
“陛下也是关心你的,知道你危在旦夕的时候,陛下可是下了屠尽西梁人的命令,还有多福,你不知道他有多着急,大家都盼着你快快好起来。”韵君心里明白,但嘴上还是要多多抚慰下玄司。
玄司无奈地摇摇头,说道:“陛下对我的恩宠是尽其所有奢华之物,都是给旁人看得,她对我的戒备心从未放松过,羌国是圣女国最大的死敌,她怎么会和敌人的人产下子嗣呢,我不过就想有个一儿半女,能打发这深宫里寂寥,不过事到如今我也认了。至于多福,他是我从府上带来的人,可他效忠的是被羌王看重的洛家,而不是我。”
“玄司,陛下与我孕育子嗣,是因为赤离对圣女国俯首称臣,年年都要进贡大量珍宝,陛下不是不喜欢你,是不敢太喜欢你,因为你的背后是羌国。所以关于子嗣一事,你不要太让自己过不去,这不是你的问题,若你不嫌弃,你就收了琬仪当义女。”韵君也趁机向玄司解释道为何同为和亲后妃,他却能和女帝生子,这也算去了玄司一块心头病。
玄司听后,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容,他看着韵君,眼神十分坚定地说道:“我一定竭尽所能,将我的全部如数给琬仪,而且我也会成为你最得力的帮衬。”
“真是太感动了,我家主子终于有个知己了,奴才头脑笨钝,帮不上主子什么忙,如今有了夕侍帮衬,那以后你二位可要同仇敌忾,一致对外啊。”怀安哭了出来,他是觉得韵君的善良终于有了回报。
“咳咳咳”,玄司一阵猛烈地咳嗽,“你这是感染风寒了吗?我已经看你咳了好多次了,要不要传宫医过来看看?”韵君担心地问道。
玄司一边咳一边摆手,待缓和一些之后,说道:“宫医来看过了,说是毒清晚了,余毒以入肺腑,怕是以后落下肺疾这个病根儿了。”
韵君听后更觉得对不起玄司,说道:“你且好好休息,过几日我再来看你。”
走出了端仪宫,韵君气势汹汹地直奔荣华宫,他要好好和昭歌算笔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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