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怎么也不会想到,有一天,我的人生会这样,会不在医院,不打麻药,就这么进行器官的替换。
当冰冷的刀刃剖开我的肚皮时,其实我的感觉已经没那么痛了,因为五脏六腑的疼痛远比这个厉害,我闭上双眼,细细地感受这份身体上的痛楚,我想,经历了这份痛之后,再也没有什么身体上的痛苦令我不能忍受了吧。
睁开双眼之后没想到我已经回到了公寓,躺在床上,我尝试性地动了动身子,发现一点痛楚都没有了,便用手去摸肚皮,光滑平整的触感,连一丝疤痕都摸不着。
苏白玉看我这个样子,笑着打趣道:“是不是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恢复了?”
他扶着我坐起来,我摸了摸额头,又不避讳地掀开衣服看了看肚子:“是啊,好神奇,怎么这么快就好了,像做了个梦似的。”
“是我让药老给你弄的,本来想让你自然痊愈,可是那过程一定挺痛苦的,于是我就……偷了彭食其一点好东西给他,他一心动,就答应了。”我看着苏白玉这副小聪明的样子,笑得眉眼都弯了,没想到这家伙,居然还是个坑货。
提到彭食其,我才发现屋子里好像只有苏白玉一个人,便问道:“他们人呢?”
“藏妤在照顾阿姨呢,彭食其给她喂了点东西,她醒来后就不会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了。”
我点点头:“那彭食其他们呢?”苏白玉走到窗户边,拉开了窗帘:“他和混沌去给你报仇了。”
“报仇?哈哈哈哈,那得把他打得鼻青脸肿断胳膊断腿的下不来床,才能解气。”我想到付彦居然让我遭了这么多罪,就非常生气,恶狠狠地说道。
忽然,混沌的话传进耳朵:“断胳膊断腿?良姜,你的要求也太低了吧,他已经死了,被那条蜈蚣给吃得肠穿肚烂的,啧啧啧啧。”
“什么?死了?”我惊讶地坐直了身子,看着混沌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,看样子是匆忙赶回来的。
他以为我还不肯相信,继续说道:“真死了,彭食其在善后呢,你可不知道,那蜈蚣吃了你的肉,长得就跟条大蛇那样,后来一钻到付彦的肚子里,就吃得更起劲儿了,没多久他就……”
“别说了!”我捂住耳朵,吼得混沌顿时止住了话语,他看着我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,但小心翼翼地凑到我跟前,问道:“怎么了,良姜?哪儿就惹你不高兴了?”
我捂紧了耳朵,怎么也无法接受他们杀了付彦的事实,口里喃喃道:“你说付彦死了……你们居然杀了他……我…我根本没想过让他死。他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,你们杀了他就没想过后果么?警察不会追求到你们头上吗?”
苏白玉在一旁笑了笑,回答道:“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些离奇的事情发生,警察怎么追究?”
我不再说话了,虽然我明白付彦不是好人,但我从来也没想过,彭食其之前说的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”的意思是要他死。在他们看来,也许死了一两个人没什么,但我从小受到的道德教育真的无法让我的良心不受到谴责。
付彦再怎么恶毒,却因为我死了,我是间接杀人的凶手。我将脸埋在双膝之间,有些无力地闭上眼睛。
混沌见我这样,眉峰蹙起,他说道:“良姜,你这是怎么了?刚刚不还是好好的吗?就因为我们把那混蛋杀了?”
我嗫嚅道:“可是你们杀的是人,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”
混沌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:“哈哈哈哈,段良姜,你好样的。在你眼里,只有人的生命才是生命?那么你告诉我,当初杀了付彦那几个手下的时候,你的假慈悲呢?”他此刻有些气结,“段良姜,我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,你轻而易举就接受了我和彭食其这样的非人类的存在,现在呢?仅仅因为杀了一个人,就因为我们杀了一个仇绪琛的走狗,杀了一个想要害死你的人,你就无法接受了?”
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,他的脸上是带着笑意的,但是我却感受到一股从头到脚的冰冷。
我知道,我也理解混沌的意思,我知道我站在他们这边,我也不可能去揭发他们,但是事情难道就这么过去了吗?这二十多年来,我过得再怎么样,也没有人因为我而死过,可现在却因为我,付彦死了。
混沌掰正我的头,看着我认真地说道:“段良姜,我不管你怎么想,你要明白,我们是为你好的,你想想,如果当初付彦杀了阿姨,你还会抱怨我们杀了他吗?”
听到他的话,我愣住了,是啊,如果当初付彦杀了我妈,我还会这样吗。也许现在的我真的是在假慈悲,可是我好害怕,见多了这种事情之后,我会变得冷血。
混沌见我没反应,站起来离开了,而在一旁的苏白玉拳头握紧了又松开,终于还是走到我身边坐下,一只手抚上我的肩膀:“我知道,你现在的心里还是有些无法接受,但是良姜,你知道么,一切都是命定的,不是谁跟谁,只不过通往命运的道路上出现了偏差,多杀了几个人,或是多救了几个人,这对于我们而言也许是生命中的小插曲,但对于他们而言,那就是他们的命运。”
他说完,拍了拍我的肩,我抬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余光却瞥见却发现彭食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,脸上的神情不分喜怒,他看见我望着他,没有说一个字,便转身离开了。
我无助地垂下了头,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他们对我说过的话。
也许,他们说的才是对的。万物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谜,而万物之间那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无法为人所知,我们所能做的,不过是按照命定的安排一步步前进,偶尔可能因为不甘或是挣扎而偏离了轨道,但谁都知道,无论发展的过程中如何变化,最终的归宿还是既定的,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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