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里低等宫女太监都是住在内宫边缘,有集体饭堂。宫中富贵到底不是外面可比,就连专供粗使杂役吃的饭堂,饭菜都是鸡鸭鱼肉俱全。为了省点粮食,也为了多点菜肴,夏天弃退烧后,顾清韵一到饭点,就到宫里的饭堂领份饭回来吃,三皇子跟着她沾光,也能吃点荤腥。另外,饭堂里宫中各处粗使宫女都有,有些是二三等宫女来领各宫的宫人饭食。顾清韵在那里听几耳朵,也算是个消息来源。宫里人虽说应该小心谨慎,可是人多的地方总有一时管不住嘴的,谁挨打受罚了,谁跟谁是老乡了,甚至还有结成对食的悄悄话。顾清韵长着略带点婴儿肥的清秀脸,长相不艳丽没啥攻击性,看着年纪又小,嘴巴还甜,一副完全无害的样子。她也不往那些人气高的宫女面前凑,只选不太起眼的、做洒扫杂役的人聊天,看到有人被欺负了,背着别人不注意还时不时将自己的饭菜送出去点,一来二去也算混了点人缘。几天下来,她也算拼凑出夏天弃这位三皇子的信息了。众人提起夏天弃都是又害怕又厌恶,明明只是个孩子,可是人人都能活灵活现地说出恶鬼害人的事。众人提起夏天弃,当然没什么敬语,都是说“他”,要不是在宫里,要不是碍于他的皇子身份,估计代称就是恶鬼二字了。“我跟你说,我有一次看到他抓了麻雀,竟然——生吃了!”
有个十多岁的小宫人说着打了个寒颤。“他把自己母妃都克死了呢,从小带他长大的于太监,也被他克死了,死得可惨了,大冬天身上都烂了。”
“如妃娘娘好歹还活着,丽妃娘娘莫名其妙死了,据说七窍流血死的。”
“丽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,听说也是七窍流血死的。”
“还有艳嫔娘娘,一看到他就疯了。”
“对啊对啊,全宫都烧死了!”
众人议论完,有些还会用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顾清韵,感慨一句:“你怎么会被分去伺候他啊——”每次别人这么说的时候,顾清韵都会适时地露出一两分惶恐之色,求助地看着别人,小声说,“是宋嬷嬷,让我去榴花宫伺候的。”
提到宋嬷嬷,就没人敢说什么了。众人叹息一声,然后就散开了。看众人离开,顾清韵私下也为夏天弃叹息,原来是受皇帝忌讳的棺生子,还成了皇后娘娘拿来当成收拾妃嫔的利刃,难怪在宫里过得还不如他们这些奴婢。了解了之后,她倒是有些同情他了,她一个借尸还魂的,压根不怕什么恶鬼之说。才八岁的孩子,瘦弱得跟五六岁一样,身上新伤加旧伤,要不是自己碰巧派到他身边伺候,只怕他就要死在宫里了吧?这宫里,独善其身不害人的已经是好人了。现在自己躲过了一次危机,接下来该怎么办呢?要是拿着三皇子那点赏赐走门路,是不是能换个差事?要是换差事,换到哪里比较好呢?她正在心里盘算,边上有个长相不俗的宫女,领着食盒要走,看到顾清韵,露了笑容,低声说道,“清韵,我与针织局有人是老乡,若有机会,我帮你跟管事嬷嬷求求情,给你换个地方吧?”
顾清韵一看,原来是郑贵妃宫里伺候的三等宫女珍珠,前一日因为撞到贵妃娘娘心情不好,她送上的菜咸了,郑贵妃将一盘菜都砸到了她身上,又罚跪了一个时辰。在宫里,像她们这样的宫女,主子若是不开恩,自己又没钱没门路的话,压根找不到太医看病。来饭堂的时候,再是忍耐,她走路也有些不对劲。顾清韵发现后,包了一包夏天弃用的活血化瘀的金疮药送给她。顾清韵给的药,效果很好,榴花宫又是皇宫里最无害的宫室了。珍珠接了金疮药,心中感激,念着这个人情。她待在贵妃宫里,自然知道三殿下的处境,宫中不能立于人前的主子,跟着这样的主子,能有什么前途?她在宫里也有几个熟人,顾清韵要是没其他想头的话,针织局里还算清净。“谢谢珍珠姐姐,我目前还好。若是有事了,再求姐姐帮我。”
顾清韵笑着回绝了。她的记忆一直没恢复,原主的记忆里原主本是小康之家突遭遇变故父母双亡了,才会被亲戚顶缸送进宫做宫女的。而自己梦里那些模糊的场景,她一直找不到缘由。伺候三皇子不是个好差事,可只要没了“主死奴殉”的风险,在他身边,其实日子还不错,头上没人管自己,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。其他宫人为了伺候主子都不敢吃饱,可她就算吃撑了打饱嗝,都没人能管。不管分到哪里,都没有在夏天弃身边更自由了吧?想要上进的人肯定不喜欢榴花宫,但是对她这样只想快点离宫的人来说,这可是个好地方。所以,她还是拒绝了珍珠的好意。“好的,要是有事你可一定告诉我。”
珍珠听她拒绝了,也没再坚持,针织局只是比其他地方清净些,要说美差算不上。毕竟她自己也只是三等宫女,说不上什么话。听顾清韵拒绝了,想着以后要是有更好的门路再帮她。她刚受过罚,不敢耽搁太久,领了食盒后赶着回去。顾清韵甜甜一笑,跟她招手再见,领了一盒饭回到榴花宫。按照规矩,榴花宫应该有单独的小厨房,皇子身边会有十来个宫女太监伺候。可惜,夏天弃这皇子身边,目前只有自己这一个宫女。他们要是想在小厨房开火,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都不能少,可是御膳房没给什么菜啊。上次去领米面,送出去一串钱加一块绫绢。榴花宫穷得老鼠都不来,再去领几次,只怕她之前领来的皇子份例都不够几顿菜的。她每次都是打上满满一食盒饭菜,领回榴花宫去。宫女的伙食也不错,鸡鸭鱼肉蔬菜都有。夏天弃这个皇子,现在能吃上肉都是沾她这个宫女的光。她脚步轻快地拎着食盒回到榴花宫,看到夏天弃居然坐在榴花宫的台阶上,眼巴巴看着这条路。红漆宫门,石板台阶,穿着一身素衣的孩子,看到她回来,就眼睛一亮,露出了一个笑容。“三殿下,等急了吧?”
顾清韵笑着走上前,伸手牵着夏天弃的手往里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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