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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节（第1页）

&esp;&esp;是日，皇帝亲下罪己诏，为舒宜里氏昭雪，赐硕尚“清慎勤”三字，加封太子太傅，进爵一等公。

&esp;&esp;这是春光正好的时候，一片融融。皇帝与荣亲王在东暖阁的明窗前下棋，端亲王与平亲王则各据一边看着。他们因说起今年殿试的事情，皇帝笑着落下一子，“今年的题目，不如就定‘其命维新’，你们若想去看，朕让你们监试。”

&esp;&esp;小端亲王拧着眉头看局势，不耐烦地摆手，“忙着呢，舒老三这几天不是要回来了吗？大哥哥约我们在他那破园子里吃饭，为舒老三接风洗尘，”他说着瞥荣亲王一眼，“依大哥哥的秉性，他肯定又要作几首歪诗，肯定也要逼迫我作几首歪诗。我妈老说我不学无术，你们谁会，提前也教教我啊！”

&esp;&esp;荣亲王拿他没办法，皇帝却说好啊，十分委屈，“你们又约吃饭，还不叫我。”

&esp;&esp;“主子不是要亲临殿试么？”平亲王挠挠头，觉得虽然他这皇帝哥子平时是挺英明神武，可是耍起小性子来，说实话，脑子显得不大够用。

&esp;&esp;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，不然就成铛然了。平亲王赶忙转移话题，殷勤道：“听说这回湖广府有个叫唐正的，文章写得不错，主要是人长得标致啊。”他嘿嘿一笑，凑过去，“哥子您主持殿试回来，得告诉我们他是不是名副其实！”

&esp;&esp;皇帝这回从善如流，转头就吩咐李长顺，“记下，殿时监试加平亲王一号。”

&esp;&esp;有酒有肉，故人相见，谁想去监试！可惜他没有这个狗胆来反驳皇帝，只好求救似地看向荣王，荣王沉吟着落了一子，才笑道，“别委屈！哪儿能不等你们。舒老三回来的回首千岁

&esp;&esp;这样亲切家常的语气，仿佛他们所承受的猛烈风雪不过是一场梦，梦醒了家还在，玛玛还在，阿玛额捏都还在，妹妹们也在，等再过几个时辰，兄弟姊妹们便会结伴往祖母房中请安，陪老玛玛说说话，然后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吃晚饭。

&esp;&esp;再寻常不过的生活，在时局的翻覆之下，反而成了最遥远的奢望。

&esp;&esp;他到底憔悴了。

&esp;&esp;当年意气风发的三哥哥，能在大雪天里冲风冒雪走一场、解貂换酒、豪饮三大白的三哥哥，阔别数月再见，却已成了这般模样。

&esp;&esp;奉和见她眼泪就在眼眶里打滚，不免“哧”地笑了，正向说几句话来宽慰她的心怀，却发现自己心中泛苦，从前轻而易举就能说出来的劝慰人的话，现下一句也说不出。只有不自苦的人才有心肠去开解别人，若是自己都曾为风雪所伤，再多的宽慰，出口都成了掩饰酸涩的虚假。

&esp;&esp;他只好找旁的话来说，“我就知道，我们家的错错不是轻飘飘的丝箩，纵然我们没法子在她身边护着她，她也能长得很好很好。”他终究忍不住，上前就着天光仔仔细细地看着她，她没有哭，只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，惹得他也伤心，又怕她听了更难过，极力挤出一个笑，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，故作不屑，“娇气。”

&esp;&esp;摇光懵了，仰起头看他，满脸震惊，“可是你才夸过我……”

&esp;&esp;奉和到底笑了，“阿玛额捏都很想你，我们也是啊。”他故意没有在她跟前提起玛玛的事，只道：“咱们家的屋子，先前落到哈珠手里。如今主子把它重归旧主，我回来时匆匆看过一眼，家里还是老样子，等我找人再修葺打扫一遍，阿玛额捏还有你几个哥子们到京时，就可以回家。你放心，人生不去宁古塔雪堆里滚过一回，也算是完满了，寻常人想去游历，还去不得呢！你不知道……”他絮絮地说起他的见闻，说得轻快，甚至手舞足蹈地给她比划，说起长白山的野鸡、当地人结社唱酬，松花江有这么大这么长的鲤鱼，还有篱笆旁长出的新鲜蘑菇，仿佛他所经历的苦难、生离与死别，不过是一场欢悦极了的游历。

&esp;&esp;她却一遍又一遍地问他，“真的很好吗？”

&esp;&esp;他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回答，“真的很好。”也问她，“你在宫里，都好吗？”

&esp;&esp;她也如他那般回答，“都很好，真的很好。”

&esp;&esp;皇帝见她眼圈红红的，便知道她哭过。

&esp;&esp;他虽然心疼不已，却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劝慰的话都没有用。

&esp;&esp;御案上展开的长卷，“罪己诏”三个字撞入眼帘，最末尾是他适才所写——“朕甚愧之”。

&esp;&esp;他一直都是一个矜傲自持的君王。

&esp;&esp;其实他有错吗？在新与旧的断裂之中总要有人来献祭，天子之宝惟有用鲜血来盖才有无边的震慑与威力。贵妃在那个雨夜说的话历历在目，今日的托奇楚氏、鄂硕特氏，与昔日的舒氏，又有何不同？

&esp;&esp;她知道他会扶持三哥哥，让他成为可以扛起舒宜里氏的人，为这个已经历经数朝的家族注入新的血液，除旧革新，得以长续不衰。可是在荣辱盛衰之间，人何其渺小，人的情感，人的牵绊，人的故事，都在滚滚车轮碾过之后，无声地寂灭。

&esp;&esp;摇光固执地拉住他的手腕，轻轻说，“你没有错，更不需要在天下面前认错谢罪。”

&esp;&esp;皇帝顺从地搁下笔，回握住她。她的手有些发凉，自打去岁冬天病过之后，她就添了身体寒凉的毛病。皇帝暗暗嘱咐太医替她调理，时常在她身侧的时候，也会替她渥着。

&esp;&esp;他看着她，认真又珍重，“可是我想给你，给舒宜里氏一个彻彻底底的清白。明珠蒙尘，取之者过。既有过，便当责。”

&esp;&esp;皇帝笑得温和，眼睛亮亮的，“为君难，要做一个惠及百姓的好君王，更难。这条路有多长，有多远，非人力可以预料，也许要穷尽我此生，我无悔无怨。六宫嫔御虽众，心中所慕，仅此一人。”他的话如同三月春风拂过蒙茸青草，继而生出万叶千芽的期冀，“浮生掠影皆是片刻，而我只愿抓住此时此刻，所以错错，我还是一样的请求。你可不可以，与我一起，走下去。”

&esp;&esp;他的目光炽热，仿佛三春胜景，尽在其中。双手交握，给予彼此无尽的力气，足以抵御人世漫长的风霜艰难。

&esp;&esp;她却忽然一凛，许是因为春衣单薄，脊背发凉，不由自主地发起冷汗。她又想起了那个春夜，在养心殿前哀哀祈求皇帝怜悯的贵妃，贵妃的话言犹在耳，一举一动在此刻，在脑海里分外明晰，懋贵妃朝她发笑，冷冷地、无情地告诉她，“盛衰荣辱，朝生暮死。终有一日，你也会与我一样。”

&esp;&esp;盛衰荣辱，朝生暮死，她不是没有见识过。

&esp;&esp;家族的兴亡与身在后宫的女儿息息相关。

&esp;&esp;倘若她成了鸿雁长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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